贾湖
作者:梁俪千
人类的发展大多源于一条水系。比如四大文明古国,尼罗河畔的古埃及,两河流域的古巴比伦,印度河和恒河流域的古印度,黄河和长江流域的古老中国。黄河和长江是我们的母亲河。
水可以滋养万物,让人们丰衣足食。有了丰足的物质条件,高雅文化才有产生的可能。似乎可以这样说,越是大自然偏爱的地方,人文景观越是云蒸霞蔚,使那里锦上添花。比如我们美丽的江南,鱼米之乡,天赐富足。接踵而至的便是历朝历代璨如繁星的人文历史,枫桥,乌衣巷,兰亭,西湖……江南成为许多文人梦中的故乡。
位于中原腹地的贾湖近些年来声名鹊起,应该是与这一历史规律吻合得中规中矩,甚至有着某种机缘的巧合。贾湖,那一片古老的水域,成为那一方百姓的福地。贾湖很小,与那些名山大川相比,它几乎是可以淹没到尘埃里的袖珍碧玉,远方的人很少会注意它。贾湖文化遗址的发现,却使贾湖一夜之间名扬天下。
贾湖坐落在河南省漯河市舞阳县北舞渡镇的那片平原上。贾湖文化遗址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发现并开始挖掘的,属于淮河上游裴李岗文化的一个分支,以它为首的贾湖文化体系被列为20世纪中国100项考古大发现之一。
去看了贾湖,重新认识了舞阳。之前,对舞阳县的印象总是很一般。“灵秀”一词似乎和舞阳县沾不上边。一望无际的平原,一望无际的庄稼地,还有散发着异味儿的造纸厂,带着老县城的灰头土脸。但是,如果你见到了贾湖,这一切旧印象便会淡去,贾湖会让你对舞阳的印象明丽起来。
贾湖是名符其实的一个地方,湖叫贾湖,紧挨着它的村庄也就顺其自然叫贾湖村。村里人多数姓贾,印证着乡村人文的古老。这便是上苍的偏爱之处。有资料称,贾湖文化在八千年前就相当发达,后又毁于一场洪水。这么久远的历史,有多少沧海桑田的过往,旁边那片小小的水域竟然还存在。那片水域和村庄已经成为相濡以沫的老伙伴,相看两不厌。
夏天,茂密的庄稼遮挡着远行的视野,当你穿过无数片相似的青纱帐,有些疲倦的,有些无望的到达那里的时候,我相信,你一定会对着那一汪湖水惊讶地叫出声来。在这没有山野,处处都是规整田地的地方,怎么会出现一片不规则的,天然的,澄澈的湖!眼睛一样,让那一片普普通通的土地明亮了,灵动了!湖 心里映着蓝天上流动的白云,湖边上飘着绿色的浮萍,湖中心的小岛上生长着如今已不多见的苍苍芦苇,似一朵绿云自天空滑落,在湖面悠然荡漾。浅水区里还有数只白鹭在悠闲地觅食。这是一派多么闲适的世外田园!
贾湖的美丽当然不止于表面,它已经是一种人文的象征。这也正是我们冒着正午的酷暑去拜访的重要原因。贾湖的声名远扬缘于出土的多支古笛。数年前,舞阳县城曾竖起过一座两只手横吹笛子的雕塑,意在宣传贾湖文化,提高地域知名度和美誉度。一些人不解其意,编排出来一些花边笑话。不知是不是因了这个原因,那座雕塑后来又拆掉了。
贾湖的古笛和这片湖水关系密不可分。古笛是用死去的鹤类尺骨做成的,鹤类禽鸟的生存环境是沼泽湿地。如果当初没有大片的水域和湿地,哪来那么多鹤类动物在这里生老病死,留下残骸供人们做成笛子。那汪天然的湖水似乎为后世的我们做了一个明证。那天去时,村庄的后面,已经远离湖水的湿地上,依然有成群的鹭鸟在踱步,究竟是散心还是寻找食物呢,这引出了我们一路上关于“老等”(鹭鸟的俗名)的话题,妙语连珠。
当然,任何历史都不是我们凭空想象出来的。考古专家们会对这些做出比较科学的论证。在舞阳县的文物馆看过关于贾湖的资料,知道目前考古专家们对贾湖至少有过七次的挖掘整理。曾经挖出过五孔、六孔、七孔、八孔的骨笛,甚至还有两孔的。笛子是一种乐器,什么人才会对乐器如此感兴趣,甚至痴迷,非要用鹤骨来做。当然不是一般的村人所能为的。这里一定有过繁荣的经济和灿烂的文化。
放眼贾湖周边的环境,经济和文化的印痕如同沙滩彩贝。位于北舞渡镇南街中心小学校园内,保存完好的清代牌坊,和故宫建筑一样,完全木质结构,历经二百多年的风风雨雨,依然华美,光彩照人,折射着当年辉煌的影子。北舞渡镇南街中心小学的校址,正是当年北舞渡镇的山陕会馆。从这里也可以听到昔日镇上的喧闹。北舞渡镇如今的天主教堂,前身是明清时期的一个大当铺,系一位富商所建。北舞渡,这个名字是不是也包含着某种机密呢,据说,北舞渡还有一个旧时的码头,那里曾是一个热闹的渡口。天气炎热,时间仓促,我们没有实地探访传说中的旧时码头,倒是坐在北舞渡镇的街边真实的享受了一次北舞渡胡辣汤。北舞渡的胡辣汤风味小吃甚至比贾湖古笛的名字都要响亮。由于特殊的原因,经济可以没落,高雅可以沉寂,民俗却可以一代一代的流传,北舞渡的胡辣汤成了老百姓的饮食经典。舞阳县周边县市没有不知道北舞渡胡辣汤的,可以说是家喻户晓,仅我所在的舞钢市就有好多家北舞渡胡辣汤餐饮店。但是,这也仅仅追溯到明清时期。那出土的古笛已有八千年的历史了,是迄今世界上发现最早的乐器。也许这便是通常说的沧海桑田了,文化的脉象历来是龙形远去,时隐时现。
清澈的贾湖水实在深不可测,里面究竟映出过多少繁华的历史横断面,究竟沉淀过滤了多少喧嚣的尘埃呢。今天一切都已沉寂,飞扬的只有我们的想象,和那若有若无的悠悠笛声,还有那些鲜活的鹭鸟和湖上清风。
似乎只有日月可以见证,当初贾湖以怎样的姿态和胸怀养育了一方人,孕育了一方独特文化。穿过历史的云烟,我们仿佛能够看到若干年前,地处中原的这片茫茫水域和湿地上,鹤群翔舞,笛声悠扬……
鹤是善于舞蹈的,仙风道骨,姿态翩跹。中国画家在画鹤鸟的时候,一般是两种题材比较多,一种是松鹤延年,一种便是鹤舞。是谁那么聪明,从早到晚于鹤鸟的观察中受到启发,想到用死去的鹤骨做成笛子呢?他一定会觉得这样吉祥而又灵性的鸟儿身上,藏着某种玄机,若仙逝后就那样白白的化成泥土,倒不如让它在世间永存。让那生前善于舞蹈、轻盈而修长的身体死后化成笛子吧,唯有乐声和舞蹈是相生相伴,充满生命力的。这样,鹤便永生了!或者至少,在笛声响起的那一刻,人们面前会有鹤的影子翔过。
古人是不是以这样的方式来寄托对于鹤的哀思呢。鹤是长寿之鸟,古人均崇拜自然。但这需要多高的悟性,这悟性的背后又有什么样的学养做支撑呢,在那八千年前!那些同时出土的龟甲符号里究竟记录着什么呢?贾湖岸边,龙腾虎跃,迷雾重重。
去的那天,贾湖人正在修一条宽阔的大道,说是2014年要在这里举行一个贾湖文化的国际研讨会,到时候可以通大车。那条路的确宽阔得多,有着和古老乡村不相称的大气和阔气。也许,曾经灿如日月的文化,无论何时,我们都要报之以崇高的敬意。即使它已衰落,它的血脉也会在我们后人身上延续,让我们能够时时感受到脚下的大地是如此美丽,如此厚重。让今天的我们站立得如此信心十足。
中国作家网2013年10月29日《贾湖》
新西兰 澳纽网出品
编辑: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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