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時寫了《捉銀魚的人》,很快就有朋友問及銀魚之種種,今年在奥克蘭,這種小魚(Whitebait)居然賣到了一百三十元紐幣一公斤,但见魚市場上擺賣的銀魚十分新鮮,還是買了一小盒回來泡制一味「銀魚煎蛋」。
這道菜看似簡單,做起來還是有竅門的。一是洗過的小魚要弄乾,僅是瀝乾仍未足,必須拭乾,相當麻煩。二是雞蛋打散之後要加幾滴料酒,最後要先用姜茸葱花爆香銀魚,再混入蛋中煎之。
做出來的銀鱼煎蛋,極鮮甜之外,還有蟹味,我這一吃,竟吃出一段太湖的舊憶來了。
三十多年前,我与蛙妻游罷蘇杭來到無錫作两日游,其時改革開放發軔之初,在車站拉生意的個體戶導游還帶著質樸的鄉土氣,一位麻利爽快的江南姑娘安排了我倆的住處与行程,她極力推薦太湖。
來到早春的太湖,山山水水皆沒在霧靄中,順著湖濱小道行至黿頭渚,霧靄方散盡,露出無邊的湖水,還有朦朧三山。太湖的風景,湖大,灣多,山多,渚多,島也多,東有十二渚,西有十八灣,更有大小山巒七十二峰。經歷代文人騷客指指點點,名堂很多,我向不喜歡受其先入為主的限制,古人有古人的感慨,今人有今人的情懷。自己覺得美便是好,眼下的太湖,看上去只覺得湖中有湖,山外有山,洋溢着一種鍾靈毓秀之氣。
我倆在「陶朱閣」外幾株梅樹下細賞湖光山色,頭上是開得一片紅雲似的舂梅,蛙妻嘴角含春,两眼盡是八百里湖水閃爍的波光。
兩人也不知順著湖邊高高低低走了多遠,一直玩到又乏又饑,見到一間一半建在水上的草屋,兩人坐在原木板凳上,終於嘗到了太湖銀魚。
老板稱這些小魚為「西施魚」,言之鑿鑿說此魚是美人西施投湖自盡後的化身。我猜忖之所以有此說,許是取這位美人皮膚光滑晳白吧。至於銀魚,本是海鮮,太湖之前應是海灣,經滄海桑田變化,長江出海泥沙沉積,逐漸淤塞成湖,銀魚也就適應環境,成了淡水河鮮。
湖邊木屋的蛋炒銀魚,鮮嫩香滑,那一種味蕾記憶是終生難忘的。七十年代末,湖水還很純淨,魚蝦也活得自在,大批的游人還未拥至,故尚能享用到如此新鮮的美味,這也是一種福氣。
想當年,濤聲梅影,春風蕩漾,我們都還年輕,生命中最黑暗的一章剛剛翻過去,新的一頁即將掀開,好像還是昨天的事,初開的花蕾却己零落飄轉,將化為泥。彈指間幾十年就這樣過去了,每一頁每一章都是有淚水血汗的呀。誰能想到「他鄉遇故魚」呢,在紐西蘭不僅見到了捉銀魚的人,很快又買到了這種鮮活的小魚,還做了一味家常菜。吃它的時候,腦海里拍打著一湖碧波綠水,神仙居住的奇峰,紅雲似的梅花,血管里充滿彈性与活力奔流的熱血,年輕的感覺統統回來了,啊,故土家鄉,遠離妳的懷抱足有三十多年了!樣樣都改變,惟那銀魚仍是一樣,鮮甜嫩滑,無以倫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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