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8月16日),阿富汗女导演萨赫热·卡里米(Sahraa Karimi)在塔利班即将攻占喀布尔之际,发布视频求助:“请为阿富汗祈祷,我再次呼唤,请不要沉默。”
8月22日她在推特发表文章称,已在土耳其和乌克兰政府协助下,与家人离开喀布尔抵达乌克兰基辅。她在文章中表示,塔利班重掌政权将扼杀阿富汗电影艺术行业和女性权利,“他们不支持艺术、不重视文化,他们害怕受过教育、独立的女性。《纽约客》杂志刊登了她在离开喀布尔的飞机前后的情景。
Illustration by João Fazenda
《口述:从喀布尔起飞的航班》
两周前,我们在喀布尔举办了一个先锋短片电影节。当时有四百人在场。他们穿着牛仔裤、胸罩和T恤,就像欧洲艺术家一样,穿着正常。人们笑着,唱着歌,抽着烟,看电影。那时我们不知道,几天之内,一切都会突然崩溃。
萨赫热·卡里米举办的先锋短片节活动筹备现场
这真的是很正常的生活:女孩们自由地走在街上,她们去咖啡馆。喀布尔的美丽风景之一就是看着女孩们步行上学。她们的制服是一条白色的头巾,裙子是黑色的。我总是说,我希望我们能永远看到这幅景象,你知道吗?
塔利班在其他像坎大哈(Kandahar)、马扎里沙里夫(Mazar-i-Sharif)这样的大城市,但他们不在喀布尔。我们以为我们的军队会保护我们。我们高呼着“真主至上,上帝是伟大的”(Allahu akbar, God is great),只是为了声援他们对抗塔利班。我不相信塔利班真的会来。也许我太天真了,我不知道。
我今年三十七岁了,出生在喀布尔,在伊朗长大,移民到斯洛伐克学习。当我完成了电影制作的博士学位后,我决定回到阿富汗。我认为讲述我自己国家的故事比在欧洲讲述那些和我不太亲近的故事要好。我的电影《喀布尔的女人们》(Hava,Maryam,Ayesha)讲述了喀布尔三位女性的故事,在2019年的威尼斯电影节上放映。
星期天,我想去银行取现金。我自己煮了咖啡并收拾了一下: 涂了口红,穿了一件很短的裙子,打了辆出租车出门。交通情况很糟糕。在银行我看到大约有五百人,其中大约有五十人是女性。你可以理解发生了一些事情: 银行里充满了恐惧。柜台的出纳员说: “没有现金了,我们在等中央银行给我们寄钱。”突然,枪声四起。银行经理告诉我,“塔利班就在城里。他们包围了我们。你该回家了。”他说: “如果他们认识你,他们会杀了你的。”我在那里很有名。他给我指了后门,我赶紧开始跑。
我跑到一半的时候,有一些人取笑我,尤其是那些男人: “噢!阿富汗的电影导演在跑呢!她害怕塔利班!哈哈哈!”我很惊讶。有些女孩只是在走路。我对她们说: “你们为什么还在走路?塔利班来了!”随后她们也开始奔跑。
回到家,我望向窗外,一切都很平静。不过,我还是说我要去机场。我和我的朋友Wanda Adamík hrycová谈过,她是斯洛伐克电影电视学院( Slovak Film and Television Academy,)的院长,她告诉我她会向乌克兰政府寻求帮助。
我收拾了一些东西——衣服、 iPhone手机、牙刷和七本书。我尽量不去看我的那些画,因为我知道我不能带走它们。我把它们和我的藏书一起留下了,一个里面有三千部电影的硬盘,我所有的化妆品,还有四只鸟。这一切都被我留下了。
我的表弟开着一辆黑色的美式皮卡来接我们去机场。十二个人,8个行李箱: 2个同事,我哥哥的家人。5个孩子,都是女孩——20岁,14岁,11岁,7岁,2岁。我告诉他们: “你们将踏上一段非常有趣的旅程。你们要坚强一些。”我哭了。
在机场,有大量的人在等待航班。你可以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些东西: 他们很害怕。我们想赶上飞机,但是人们一直在往前挤。没有人检查护照。航班起飞了,我们没能赶上。
我联系了我的朋友Wanda,乌克兰政府与土耳其政府进行了沟通,以确保会有另一架飞机。但在机场时,他们告诉我们,“已经没有航班了。唯一的航班是給美国人的。”孩子们太累了。凌晨5点左右,土耳其政府来接我们,把我们带到机场的军事区域。我们看到了所有这些官员——几乎所有的政府官员都在那里!我们等了三个小时的飞机,然后又在登机后再机舱里等了三个小时。外面有一千人不让飞机起飞。机场已经处于完全的开放状态,因为在那里工作的人员都离开了。在民用机场区域,人们挤在飞机的机翼、轮子和道路上。现在这是一张著名的照片了。
塔利班控制喀布尔后,喀布尔机场的俯拍图
他们是普通人。美国部队最终用一台大型机器—他们在战争中使用的一种武装车辆把这些人赶了出去。他们只是把人们赶出去。我们离开的第二天,就有三四个人被杀了,那些人也只是想登上飞机。
离开的那一刻,我泪流满面。我爱阿富汗。在飞机上坐在我旁边的是我的哥哥,他病得很重,惊恐发作,浑身都在颤抖。我抱着他。我看到我们的城市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萨赫热·卡里米
(Sahraa Karimi)
阿富汗领导学院(SOLA)创始人Shabana Basij-Rasikh在推特上分享了一段烧毁文件的视频并写道:“作为阿富汗唯一一所全女生寄宿学校的创始人,我烧掉学生的记录不是为了抹掉她们,而是为了保护她们和她们的家人。我发表这一声明主要是为了让那些被我们烧毁记录的学生的家人和支持我们安全的人感到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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