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演员林瑞阳、张庭夫妇成立并实际控制的上海达尔威贸易有限公司，因涉嫌传销被立案调查，此事于近日引发热议。
12月23日，石家庄市裕华区市场监督管理局以查证函回复的形式，通报知名日化品牌“TST庭秘密”（以下简称“TST”）运营主体上海达尔威贸易有限公司涉嫌利用网络从事传销活动，已于2021年6月5日对其进行立案调查。
12月23日，石家庄市裕华区市场监督管理局“关于查证函的回复”。 图源：李旭反传防骗团队
12月29日，曾加入TST4年、从代理商逐级做到“董事长”的孙琦（化名）向新京报记者讲述TST内部销售人员发展模式：购买2500元产品后拉人头才有提成，为赚钱需要不断发展“下线”；花30万元可成为“董事长”，组建自己的团队及家族，赚“子子孙孙”的钱；“董事长”每月25万元的销售业绩主要靠让“下线”囤货、裂变，以及自己垫钱囤货完成。
孙琦坦言，4年间，她的时间和精力都花在TST上，但只留下一堆囤货低价甩卖。“只在朋友圈看到有人挣钱，自己和身边的人都没有挣到钱。”
TST官网截图。
花30万可成为“董事长”，组建自己团队赚提成
2016年，孙琦经朋友介绍，加入TST。朋友告诉她，在TST赚钱特别多，一年能赚十几万、二十几万，而且不用投钱。朋友的解释是：“TST是明星老板，人家根本不差钱，光分享就行了。”
孙琦随后被拉入各种TST家族微信群。孙琦说，自己的上家有群，上家的上家有群，再往上还有群，华北大区也有群。公司还有精英群，大健康群，护肤群……
据她介绍，最开始时为了吸粉，微信群中会打出“花19块钱运费，拿价值300多元礼包”的旗号，拉人进群。群里还不断有励志案例分享：有人年赚五六百万，有大学老师辞职加入TST，没有文化的农村宝妈也能挣到钱……
做代理的第一步是发朋友圈，按照朋友教她的方法，每天复制微信里别人发的文案、图片，照着转发就行。
但朋友告诉她，发朋友圈只能赚点零售钱，要想赚更多的钱，得开卡，“开卡之后，别人买东西你就能挣钱。”
开卡是有条件的，先买2500元产品。孙琦介绍，TST公司将代理分为“蓝卡”和“红卡”。蓝卡代理是不具备开卡资格的人，红卡拉人有提成，才能挣钱。
2020年TST内部红卡奖金制度。 受访者供图
诱惑是一步步升级的。升级成“红卡”后，孙琦开始不断拉人。但几个月之后，孙琦发现自己也没挣着钱，她好奇群里每天宣传的“买房买车，赚大钱”的人是如何挣到这么多钱的。
朋友告诉她，这得需要成为团队长，孙琦发展100个人，然后这100个人每个人发展10个人……这样儿子辈、孙子辈挣钱孙琦也能拿到返利。
不光这样，孙琦朋友劝她去成立公司，做董事长，成为“TST创始人”。“ 她跟我说，成为董事长，可以跟明星合影，跟老板合影，圈层都变了。”
成为董事长需要连着三个月，每月买10万元产品。孙琦在三个月的时间里，将信用卡、花呗、借呗等各个平台能贷出来的钱，都贷了一遍，凑钱完成要求。
第四个月，孙琦被允许“裂变”，成立了自己的“家族”，成为董事长，利用原本和朋友合开的公司，与TST公对公走账。
TST“合伙人”在朋友圈称免费加入。 受访者供图
“董事长”团队每月需完成25万业绩，主要靠自己垫钱囤货
成为“董事长”后，家族团队是有业绩要求的，孙琦称，每个月团队业绩要达到25万以上，达不到，就拿不到高提成和返利。
很快，孙琦就意识到提成和返利不是那么好拿的。她解释称，代理都知道上级代理有返利，因此谁也不愿意原价买，上级代理只能将产品打折给到下一级，如果价格不够低，人家就去其他人那里买了，自己团队也完不成业绩。
为了完成业绩，她只能不断囤货。孙琦说，每个月压力都特别大，家里囤得到处都是货，跟老公吵架，孩子也顾不上管。
孙琦表示，公司虽然声称不允许囤货，但会通过搞活动的方式，刺激代理囤货。“搞活动的时候，在群里不断晒单、截图，说谁买了多少多少，再不买没了，为了低价拿到货，只能参加活动囤货。”
TST内部创始人加级奖励制度。受访者供图
囤货的分销需要更多人来承担。为此孙琦只能“玩命儿地”让下级代理囤货、裂变，“只有下级代理的业绩高，我才能挣钱。下级代理要想赚钱，只能不断拉人。”
同时，她按照朋友当初拉她入伙的模式，套路别人，“激发别人当董事长的梦想，囤货，卖货。”最终，她成功发展两个人成为董事长。
终于，孙琦账面上每个月能收到几万块钱。TST公司返给孙琦的钱，以服务费的名义通过对公账户打过来。孙琦解释说，这其实是她的“子子孙孙”购买产品的提成。
但她盘算完发现，自己仍然没有挣到钱。买来的货都打折低价卖出，相当于自己垫钱拿货，“100块钱买的东西，60块钱卖，返利的40块钱下个月发给我，就说是我挣的，但发的钱基本都是我自己垫的钱。”
孙琦意识到，自己被“一步一步套路”，2021年年初，囤的货甩得差不多之后，孙琦彻底决定不再做TST。而被孙琦发展的两名“董事长”，也因为挣不到钱退出。
孙琦说，这几年的经历总结起来就是，“只在朋友圈看到有人挣钱，反正自己和身边的人都没有挣到钱。”
TST内部群，群成员称“培养更多创始人”。 受访者供图
创始人明星效应加持，涉嫌传销被查
据TST官网显示，“TST庭秘密”品牌隶属于上海达尔威贸易有限公司，由林瑞阳、张庭于2013年创立，以化妆品、护肤品为主打品类。
孙琦称，TST产品基本为代工厂加工，她曾在网上搜索发现，其中一款TST面膜的代工厂成本价约为一盒20元，而售价高达148元，产品利润巨大。
明星创始人也成了品牌宣传、拉人的加持。代理买够两万元能跟老板合影，加“大哥”林瑞阳微信，进入精英群，而在精英群里老板娘张庭、“大哥”林瑞阳每天早晨给大家开文字早会。
孙琦说：“我后来才知道，那根本不是老板微信，只是挂了老板的图片当头像，助理在运营。”
2020年，张庭转战抖音开启直播带货时，还从TST家族群中拉人到抖音直播间，让代理们高价购买产品，再返现金券，“有谁不去买，老板娘说话就非常难听。”
12月23日，李旭反传防骗团队“关于请求石家庄市裕华区市场监管局查证TST是否涉嫌传销，是否立案调查查证函”。 图源：李旭反传防骗团队
TST也多次陷入涉嫌传销的争议，据李旭反传防骗团队介绍，近年来，其团队多次收到关于TST平台涉嫌传销的举报信息。李旭告诉新京报记者，诸多网友反馈，TST存在入门费，多层级团队计酬机制。在TST平台，很多代理为了赚钱不断拉人，成立新公司，疯狂发展下线，砸钱囤货，其营销模式疑似涉嫌传销。
李旭团队将上述情况以《关于请求石家庄裕华区市场监管局查证TST是否涉嫌传销，是否立案调查查证函》的形式，反映给有关部门。
12月23日，石家庄市裕华区市场监督管理局回复李旭反传防骗团队查证函称，根据多起群众举报核查，上海达尔威贸易有限公司涉嫌利用网络从事传销活动，依据《禁止传销条例》，于2021年6月5日对上海达尔威贸易有限公司涉嫌传销立案调查，并逐级向上级报备。
因上海达尔威贸易有限公司利用金融机构转移或隐匿涉传资金，石家庄市裕华区市场监督管理局已依法申请人民法院采取保全措施，目前案件在进一步调查中。
12月29日凌晨，“TST庭秘密”在微博发文：“上海达尔威贸易有限公司是一家合法经营的公司，自成立以来始终遵从政府指导，坚持合法经营，依法纳税。非常感谢河北石家庄政府指导我司排查风险，目前公司运营一切正常，我司将积极配合相关部门工作。”张庭、林瑞阳也转发该微博回应。
12月29日凌晨，“TST庭秘密”在微博发文回应。 来源：TST庭秘密官方微博
29日上午，李旭告诉新京报记者，李旭团队早已注意到TST涉嫌传销的事，2021年上半年，通过内部渠道了解到该公司被立案调查，在自媒体平台发此消息后被TST公司以“影响名誉权、商誉、不实”等原因投诉，文章、视频下架。23日，李旭反传销团队收到石家庄裕华区市场监督管理局盖章函件，证实上海达尔威贸易有限公司涉嫌传销被立案调查，但相关文章发布出去之后依然被投诉。
李旭表示，根据《禁止传销条例》，传销一般有三个特征：一是有入门费，需要缴纳一定费用，或者认购一定的产品，取得入门资格，也就是变相的入门费；二是拉人头，发展上下线的关系，形成团队；三是团队计酬，直接或者间接以发展的人数、销售业绩发钱。
李旭表示，在这样的模式中，公司、团队长等有返利，但他们一般不会公开奖金模式，这也是非常狡猾的地方，而这种行为模式也触及到法律红线。在这种模式之下，底层的参与者成了接盘侠。
新京报记者 赵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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