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普塔魯魯外的white路十分繁忙，銀色的運奶車往返不絕，上面有著「恆天然」悅目的藍綠白三色標誌。路邊的蒂懐候步道入口，看上去跟紐西蘭任何一座普通的牧場并無两樣，一條小溪水流湍急，兩岸牧草青青，遍佈牛群。步道經過草丘，上有幾株檞樹，經一冬風雨早已落盡了葉，黑褐色的枝枝椏椏，向天挺拔高聳，縱橫交錯，雜而不亂。我向喜歡冬天賞樹，皆因在天幕襯托下，它亭亭的身姿最顯鮮明。在清晨的陽光下，那些枝頭欲出的苞蕾已經顯綠，細看可以發現數點急不可待綻出的綠芽，宣告又一春的到來。

  蒂懐霍步道最初的一段穿過牧場而築，景色相當平庸，溪水的確十分清澈，却不見甚麼水生植物。再走一段路往溪中看，只有水草两三條。沿溪再上行，地勢漸高，估計已行出两公里，水中景致大變，無數水草順流水方向靜臥溪中，綠得晶瑩通透，長者逾七、八尺，短者盈尺，一簇一簇，相依相盼，在藍水中微微搖曳。只能用少女的長髮來形容這種叫「苦草」的水生植物，它也是整個藍泉中最多也最美的水草。

  苦草在水中之所以顯得如風中美髮般飄逸，是因為它葉片修長而十分柔軟，這是為了在水流中避免折斷的適應生存。

有人說它命很苦，一生都在水下，還要随波逐流俯首折腰乞憐，故得名苦草。但藍泉里的苦草，有与世無争的高潔，在激流中安靜淡定，長莖軟葉與清泉相擁共舞，水声泉音中自有苦草的歡歌。

  一簇水草在大自然里求生存，端賴以柔制剛。

人生同理，先是融入環境，然後適應求變，終致合為一體，至此方能如這水中苦草，盡顯秀色，享受生命的愉悅。

  水中苦草如何繁衍存在百千年？據說此草的花柄很長，足以伸出水面，吸引昆蟲採蜜傳播花粉。奇妙的是花柄并非筆直而呈螺旋狀，猶如一根活的彈簧，可以随水位高低調整花的位置。

  人要活下去也一樣，自身總是要具備某種獨特的東西。

  除了苦草，藍泉水下還生有許多種水生植物，叫不出名字，只能賞其形態與色彩，雖然諸草千姿百態、五彩繽紛，但沒有一種比得上苦草之多之美！

  接近步道的盡頭，藍泉顯露最美最迷人的一面，從溪變為河，水流十分緩慢，亦见真正的藍色，只有最純淨的水才能呈現這種罕見的藍色。有泵房在這里抽取紐西蘭百分之八十的瓶裝水。

  藍水下的水草又長又密，見到的仿佛是一道綠色的草河，那水雖呈藍色，却因為的確太純淨而變得透明，仿若無物。只有左岸的草丘石崖，在河面留下的倒影，才會令你感覺到這一河有水存在。

  水草能淨化与監測水質，往往被視為監測水體污染的指示植物，它們的這些天賦功能，在藍泉完全沒有用武之地，因為這里湧出來的，都是最純淨的水。

  四點七公里的步道在這里到了盡頭，盛滿一瓶泉水折返，回到起點遇見一雙情侶，相問往返須要走多久。我答道往返走了四小時，但见少男少女健步如飛，即改口說，你們只須要一半時間就可以了。

  他倆又問，是否那一端的藍泉最美？

  「那是當然，跟這一邊無法相比。」

  「為甚麼不從步道那一端進藍泉，看看最美那一段，就不必從這邊進，走這麼遠了嘛？！」

  對這一問我并未作答，只是「呵呵！」

  待與蛙妻齊齊回望他們，竟己不見了蹤影。「年輕真好！我們以前比他們走得還要快。」蛙妻又有了一番感嘆。

  我却仍在回味藍泉一遊，步道往返，從平淡開始，漸入佳境，繼而絢爛，然後再回復平淡。

  這跟人一生的歷程，應該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