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沒聯繫的何老師,不知道從哪裡問到了我的聯繫方式。郵件往返兩三回,便點到主題,讓我幫他照顧一下侄子趙成。
這不是什麼麻煩事。
隔天我約了趙成出來。在奧克蘭大學西蒙街的十字路口見面。適逢週末,校內咖啡館關著門。我們就往上走,記得路邊有家七天營業的店。
我問他來了多久了,他說四個月。沒有爸媽陪你過來?——就我自己。
初來乍到,沒個親朋陪同,比較少見。
再聊幾句大概就清楚了。他來自上海,高二沒讀完就出來了,現在市中心某家培訓學校讀預科,目標是進奧克蘭大學。之前住在北岸的寄宿家庭,只住了兩個月就搬到了培訓學校附近的公寓樓。
寄宿的是洋人家庭,但他們好像不怎麼做飯,很少做肉,只拿土豆什麼的蒸一蒸拌一拌就吃。真的不習慣。趙成說。
咖啡店果然開著門。它樓上就是公寓樓,生意常年不錯。此刻三三兩兩的人在喝東西。我讓趙成除了喝的也要些早點,別客氣,這次我請客。他提過還沒吃早餐的。不過他只點了一大杯牛奶。
實話說,我很少跟年輕五歲以上的人打交道。曾經家教過兩個孩子,一個最終上了職高,另外一個一門心思要去讀表演做明星,終究沒讀成。本來想好了,這次不要心靈導師型的聊天。結果趙成是個少話的孩子,我得說呀。
我便說,在這邊習還好嗎,相比上海,這裡真的太冷清了。他說還好。
那你還挺好的,我知道一些年輕人很不習慣這種冷清的氣氛,待不了一兩個月就得回去。
嗯。
那你在預科學校有認識朋友嗎。他說有。
我原以為他可以講幾個關於朋友的事情,他沒有往下講,那我只好繼續問,多數是華人朋友呢還是——
華人朋友,同學大部分都是華人。
我就說,噢,也可以理解的,華人留學生佔據大部分,印度學生語言沒太大的問題,也許用不著上預科。放心吧,奧克蘭是個很多元的城市,等你到本科的時候就能交上其他文化背景的朋友了。然後我便拓展地說了結交洋人朋友瞭解本地文化的重要性。
他頭略微點了點,然後低下去喝牛奶。
單靠喝一次咖啡、聊個把小時的天,就想瞭解一個人是不太可能的。有時候我甚至有種錯覺,趙成的不善言辭或許是種有意的城府。在給何老師的回信中,我詳細談了與他侄子見面的情況,信中我對趙成在這裡的生活進行了積極解讀,並把這層意思轉達給了他。
何老師隔天就回了信,一面是表達感謝,另一面則希望我能夠幫忙問問奧克蘭大學環境工程系的學科、就業情況。我曾經問過趙成預科結束後想讀什麼專業,他說不清楚的,可能是會計,也可能是電腦,但沒有最終的主意。
我剛好有幾個朋友在工程學院,他們還比較推薦環境工程系。我又回復了郵件。
也許是何老師,也許是趙成自己,把我的聯繫方式轉給了趙成他爸媽。夫婦倆與我的聯繫相當客氣,在微信中把合照都發給我了,我也只好把我的單張照發給他們。此後,我們在微信中交流過幾次。總之也算未見面的朋友了。好幾次我覺得應該提醒趙叔,讓孩子自己去選擇學什麼可能會更好,可能覺得還沒熟到這種地步,便終究沒說出口。
趙成預科考試後,回國了一趟。年後回來進入了奧克蘭理工大學,選的是海洋環境系。專業的確不錯,也是紐西蘭的領先學科。但他只學了一年就堅持不下去了。趙叔辭掉了國內的工作,專心過來陪讀,他好幾次約我吃飯,我因為論文太忙都沒有時間赴約。
三月的時候,我不好再拒絕。我們在一家粵式茶廳吃飯,那是個下午,趙叔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細聊才知道,趙成患了輕度抑鬱症。他從小就沉默寡言,在這邊的學校也沒有交到什麼朋友——獨自生活,沒有親朋,學業壓力又大,可想而知——我們早該發現這個的。趙叔歎氣道。
我不知道怎麼去安慰,只好說,還是多陪陪孩子吧,知道他想什麼喜歡什麼,就讓他放手去做。
半年後,有天在街上碰到趙叔。我問趙成怎麼樣,他說雖然還是沒什麼朋友,但開朗了許多,八月份的時候轉入職業性的理工學院去讀日語了。這是他自己喜歡的專業,雖然看不到就業前景有多好,只要他自己學得開心就好,我們也不圖什麼了。
我說是啊,只要趙成喜歡就行。
前幾天見到趙成,他已經本科二年級了,話雖不多人卻陽光了很多。他說他已經拿到了全資格駕照,每天除了學日語,還在自己動手做動漫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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