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六十萬字佛教題材小說《蓮》的最後一節，自2009年3月18日以來持續五年連載。感謝《華頁》以文會友專欄，感謝歷任專欄主編冼錦燕女士、南太先生、穆迅先生、大衛先生的辛勞，感謝眾多讀者的厚愛。該書已獲2013年度南溟基金資助，將於今年5月正式公開出版。

                                                                                                                                          作者：何學威

5、萬古流芳

 

若干年後,原先法雨寺大廟正門門楣掛上了《觀世音禪院》的橫匾。

一日，觀世音禪院大殿內，方丈早課已畢，正欲下禪床。一遠道而來的僧人走了進來，便匍匐在地，面對觀世音菩薩像，行五體投地大禮。

方丈連忙問訊：“高僧，來自何方，要往哪裡？”

這位僧人未曾抬頭答道：“我乃日本國僧慧鍔，來中國學法取經，遊歷了無數名山古刹，今自五臺山來此，禮拜早已心儀的觀世音道場，然後乘船回國，弘揚大法。”

方丈高興道：“高僧東渡求法，精神可嘉，願觀世音道場名揚四海。”

慧鍔此刻抬頭又道：“我這裏還有從五臺山帶來的一尊觀世音菩薩佛像，乃驚世之作。”

方丈問道：“可否有緣瞻仰？”

慧鍔起身答道：“觀世音菩薩回東海落霞島，就是有緣。”

慧鍔於是從行囊中小心翼翼捧出觀世音菩薩雕像。

方丈端詳良久，然後問道：“慧鍔高僧，這尊觀世音菩薩雕像可有何特別之處？”

只聽慧鍔慢慢道來：“說起這尊觀世音雕像，還真有一段動人的故事。據說很久以前，五臺山來了位詩僧，道行很高，後來就做了住持。他詩畫俱精，還會雕刻，寺廟裏現存不少佛像都是他親手繪製的，而他最大的心思就花在這尊觀世音雕像上，傳說他整整雕了十年。有人說他出家前是南方一王國的太子，後將王位讓給他弟弟，他便遊歷名山大川，苦行修煉，最後落腳五臺山直至圓寂。坐化前，只留下一句話：請將這座觀世音菩薩雕像帶到東方一島，供奉起來。後來的繼任也不甚明瞭前任住持的心意，也就一直供在偏殿，等待機緣，實現他的心願。正好貧僧到訪，又在東瀛奉佛，方丈也覺機緣真的來了，便讓貧僧帶來東海。”

方丈聽罷，慌忙合十頂禮，連連稱頌：“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慧鍔還禮道；“謝謝方丈接待，我還是即刻起程吧，好早一天將觀世音佛像請回日本，建寺供奉，讓眾生都來朝拜。”

方丈相邀道：“今日香火鼎盛，待貧僧陪你上山觀瞻。”

方丈陪著慧鍔沿山路而行，邊走邊道：“這兒平時香火就很旺，今日六月十九日是觀世音成道日，前來進香的人就更多了。”

只見無數香客點香捧燭，頂禮朝拜。有的一步一拜，有的三步一叩，更有甚者，一步一叩。上山人群中女施主占了七成。進香客從山腳一直延伸到山頂，場面十分壯觀。

整個禪寺內香煙繚繞，人頭攢動，鐘聲、鼓聲、誦經聲，響徹殿堂和普陀山。

慧鍔站在一棵六百年的羅漢松樹下，萬分感歎地說：“中國信觀世音的人，真是多得難以勝數，觀世音菩薩應該早日請到日本去才是。”

方丈點頭稱讚，然後道：“大師，今日不宜啟程，因觀世音成道日這天，海上往往有大風暴，當地漁民又稱‘觀音暴’。你們旅途勞頓，在此將息一夜，明天我們送你們啟程不遲。”

慧鍔只好答應：“客隨主便吧，只是多有打擾。”

 

翌日清晨，嶴口外海。海上風平浪靜，三桅船揚帆起航。方丈領僧眾送行，與慧鍔揮手道別。

海上突然升起一團灰白色的煙霧，越升越高，象塊簾子，正好掛在船頭，擋住去路。慧鍔抬頭望望：一片藍天，煙霧兩邊，還是明亮清晰的大海。

三桅船調轉船頭，繞開煙霧朝前駛。航船駛向左邊，煙霧飄向左邊；航船駛向右邊，煙霧飄向右邊，阻住航船的去路。繞來繞去還是回到了原來的海面。

船長道：“這就怪了。”慧鍔只好喊道：“返航。”

三桅船重新駛進了嶴口，拋錨落帆。

慧鍔又在禪院多住了一宿，次日海上升起一輪紅日。

慧鍔走出船頭，合十頂禮，大聲喊：“船長，起航！”

豈料海風掀起了巨浪，天色驟變。

慧鍔仰天長歎道：“要把觀世音菩薩請回日本怎麼這麼難啊！”

狂風更猛，海浪更大。三桅船居然像一隻小舢板在浪心裏旋轉。海面上飄來了朵朵蓮花。轉眼之間，整個海面全是蓮花，把航船團團圍在中間動彈不得。慧鍔、船工大驚失色。慧鍔進船艙，雙手抱定觀音雕像，沖出去。在甲板上，慧鍔跪在菩薩像前，全船眾人也都一齊跪下。

慧鍔悲愴的聲音念道：“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如若日本國眾生無緣見佛，老納一定聽從觀世音菩薩所指引的方向，安放大佛，供奉朝拜。”

話音未落，只聽得“轟然”幾聲巨響。船舷兩邊的蓮花自行碰撞，疏散開來，一霎時，一條寬寬的水道直達嶴口內港。三桅船也跟著駛進了起航的地方，大海上的蓮花全然不見了。

慧鍔走下船來，方丈及僧眾早已迎了過來，邊走邊說：“我等已在此恭候多時。”

慧鍔有些氣餒道：“看來，觀世音菩薩像是不肯去日本，她一心想留在這個島上。阿彌陀佛！”

方丈勸慰道：“這幾日的事情我都親眼看見了，你一時走不成啊！還是請法師一行到敝寺暫住幾日再作計議吧。”

慧鍔只好道：“也罷，也罷。”

當夜，慧鍔躺在禪院客房內，無法安寢，披衣起坐，歎曰：“這觀世音菩薩難道就真的請不回去了嗎？”

他起身自言自語地說：“觀音不肯去日本。”信步走出僧房。

天色微明，慧鍔虔誠地走進禪院大殿，只見已有一位女施主跪拜在觀世音像前了，那人和觀世音一模一樣，纖毫不差。

慧鍔仔細觀察，發問道：“大師是觀世音菩薩嗎？”

    觀世音答曰：“是。”

    慧鍔驚異地問：“菩薩，那妳為何自己拜自己？”

    觀世音答道；“因為我也會遇到難事。”

    慧鍔仍不解又問：“求自己，有用嗎？”

觀世音答曰；“求人不如求己，求己莫若力行。”

日本僧人慧鍔一時頓悟，急忙雙手合十謝道：“貧僧謝謝菩薩指點。”

慧鍔急忙回到自己客房，抓起紙和筆，席地而坐，對著觀世音菩薩的雕像，一筆一筆地精描細繪起來。入夜，一盞清燈下，只見一幅觀世音圖像畫成了，畫得和雕像一模一樣，秀髮修眉，無不畢肖，慈顏善目，端莊可敬。

慧鍔自語道：“回去我就可以照著這張畫像，再雕刻一尊觀世音菩薩佛像了。”

晨曦初露，嶴口外，三桅航船起錨待發，眾人一字排列在船舷上。

慧鍔合十道：“方丈，請您將觀世音像供奉好，以不負五臺山詩僧的遺願。”

方丈合十道：“慧鍔大師，放心，我們會在正殿蓮台供奉。”

船長大聲喊道：“起錨！揚帆！”

岸邊，觀音禪院的住持領著眾僧尼合十祝福。慧鍔站立船頭，三桅航船一帆風順朝東瀛駛去……

 

觀音禪院正中蓮花臺上,從此供奉著慧鍔從五臺山帶來的觀世音雕像。

那佛像曲眉豐頰，目光下視，嘴角微收，含顰欲笑，面呈羞澀，意蘊溫婉，悠閒自若，體態輕盈，衣裙迎風輕拂，頗有靜中寓動，宛若一位妙齡少女。

 

蓮花洋上，碧波萬頃，蔚藍的水面上，漾開朵朵白蓮，一朵又一朵……

無邊無際，無始無終……

 

一時梵音如潮，祥雲縹緲，茫茫海空，妙善公主莊重高雅，柔美恬靜，雙耳垂璫，肩披荷葉，瓔珞螺髻，白衣飄忽，蓮步輕移，踏浪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