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十歲的中國人或許還記得伊朗國王巴列維————伊朗王國的末代皇帝。在他的統治下伊朗現代、強大，是美國鐵杆兒盟友，堪比沙烏地阿拉伯。伊朗當時的足球、籃球是亞洲的永遠老大，幾乎無人敢與他爭鋒。1978年亞運會在德黑蘭舉辦，運動員入場式各國代表前領頭的伊朗小姐個個身材苗條著裝白色超短裙顯露兩條修長玉腿，別說宗教強大的伊朗了，就是剛結束文化大革命的中國，我們從電視裡目睹這道風景線，也是心驚肉跳的。

    伊朗國王巴列維，自幼受西方教育，掌權後立志照貓畫虎，將一個保守的伊斯蘭宗教國家改造為現代西方式的強大國家。

    他幾乎成功了。

    雄心勃勃的巴列維在伊朗推行了所謂的“白色革命”。農村大搞土地改革，從地主那裡分土地給農民，再“集體化”股份制。工業上趁石油危機，大力發展石油工業。外交上親西靠美，與美國結成鞏固聯盟。在國內極力模仿西方，解放婦女、政教分離、改宗教教育為世俗教育、引進西方文化藝術等等。

    在他速食式的改革推動下，伊朗發生了急劇的變化。他夢想的世界第五強國似乎正在呈現：工業產值連續兩位數增長，人均收入已達2200美元。高速公路盤根錯節，汽油價格賤于水。社會一派歌舞昇平景象。向世界展示伊朗國力的亞運會也終於在德黑蘭輝煌開幕了。

    可是，在這光鮮明亮的“櫥窗”後面，伊朗社會動亂的強大壓力在偷偷地增強。由於農村集體股份制，農民對土地失去了興趣，成群結隊地棄農湧進城市，猛烈地衝擊城市就業率，攪亂了城市的正常生活，也攪亂了城裡城外的人心。石油工業的高速發展並未給底層的人民帶來更多的好處，大量金錢財富被上層寡頭、皇家家族所獨吞。貧富差距懸殊。以往地位如無冕之王的神職大員處境今不如昔，日漸落魄。眼看著滿街坦胸露背，搔首弄姿的女人，大鬍子們氣得像鼓肚的蛤蟆，立誓與國王不共戴天，趁著人民日益不滿的情緒，煽風點火，鼓動騷亂，終於星星之火點燃了狂熱的伊斯蘭原教旨主義的燎原烈焰。焚毀了巴列維王朝，“白色革命”大業慘遭腰斬，國王也倉皇出逃，不久便客死他鄉。

    就像久壓的彈簧，一旦被釋放開來，積蓄的反彈力會超出常態，伸張出更強有力的能量。伊斯蘭革命以前所未有的張力，瞬間涵蓋伊朗全國，侵蝕到大街小巷的每一戶人家。那些神職人員鹹魚翻身，立馬成了社會的管家婆，事無巨細全憑他嘴裡的可蘭經教義管束。霍梅尼也被崇拜為人們的精神偶像，就像我們所熟悉的那個年代一樣，“最高指示”“一句頂一萬句”。

    伊斯蘭革命的瞬間成功，使伊斯蘭原教旨主義的狂熱分子昏了頭，以為世界又進入了“霍梅尼思想的新時代”，征服全球的聖戰到來。他們輸出伊斯蘭革命，詛咒美國佬，向西方文化宣戰，甚至連自己不同派別的信仰兄弟也水火不容，不惜發動戰爭與伊拉克打了近十年的仗。

    這種自我封閉又與世為敵的極端作為，大大傷害了伊朗的元氣。加上歐美國家聯盟經濟制裁。伊朗的工業日漸萎縮，原來進口的歐美設備因得不到維護的零件而逐個報廢，飛機老舊無法更新引來墜機頻傳。整個國家機構只有靠可憐的石油出口來維持運轉。伊朗的經濟跌入穀底，社會好像被趕回到古老的中世紀模樣。伊斯蘭革命也沒給老百姓的生活帶來多大的改進。

    伊朗社會的巨變，不顧成本的窮折騰，嚴重阻礙了其社會的發展，一下子從世界前進的洪流中掉了隊。這是令人痛心的，因為最終倒楣的還是普通的老百姓。

    伊朗的“白色革命”和“伊斯蘭革命”猶如現代社會變革的啟示錄，它教訓了伊朗人，也教訓了我們。雖然伊朗有特殊的伊斯蘭色彩而與一般的世俗社會不同，但其坎坷的歷史生涯仍是世人引以為訓的參照物。

    現代社會已同前世紀的社會有很大的不同。尤其是發展中國家以往的落後的、封閉的、自給自足的、相對簡單的社會結構正在被打破。繼而代之的是現代的、開放的、相互依賴的、愈來愈複雜的社會結構。舊的社會結構以家庭、家族、部落、村落為中心，自給自足，即使割斷對外聯繫，它仍能生存。一旦某地發生動亂，除了動亂之地其他的地區的社會結構不受影響，依然可以正常運轉。而現代社會就不同了，由於交通的發達，物資快速地流通，商品自由地交易，家族、部落甚至家庭正在解體。各個社區就像兒童搭建的積木一樣交織在一起，相互支撐，相互依賴。一旦某一社區出了毛病就會產生蝴蝶效應，整座積木就會轟然倒塌。

伊朗社會正在向現代社會邁進，只要順其自然，加以引導，伊朗的積木完全可以穩固搭建起來。只是巴列維求勝心切，制定改革計畫過於草率，忽略了社會各個階層的接受能力，也沒有估計到革命計畫執行後所產生的後果。一味地推行他空想的理念計畫，結果畫虎不成反類犬，反而引起宗教保守勢力的強烈反彈，慘遭滑鐵盧。逃往國外的巴列維，臨終之時也不得不悔歎，“白色革命”之所以失敗，應歸咎於他推行的西方化革命速度太快了。

    這就應了中國古代那個寓言故事：揠苗助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