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威夷書簡之十一


2008年第二次的夏威夷大島之旅，我們下榻在名叫詹姆斯 庫克的濱海小村，這裡就是名聞天下的英國航海家庫克船長的最後歸宿。

凱阿拉凱庫亞灣的海水與晴空一樣碧藍。清晨潮汐帶來的浪峰排山倒海般湧來，咆哮著撞碎在岸邊的岩石上，雪白的浪花激起2、3米高，撲上去擁抱海灘上的椰子樹。只拍了幾張照片，我身上印著大朵扶桑花的夏威夷“姆姆”長裙就被濺濕了。

黝黑的火山岩砌成的防波堤，蜿蜒著延伸到遠處的山腳下，隨風搖曳的椰子樹和枝條繁茂的麵包果樹環抱著卡瓦盧阿海灘，樹下有一個砌成煙囪狀的矮矮的石碑，嵌一塊綠鏽斑駁的銅牌，上面寫著：“1779年1月28日，就在此地，詹姆斯 庫克船長第一次在夏威夷島以基督教的儀式主持了水手威廉 沃特曼的葬禮”。而庫克船長和當年所有出席葬禮的人們都不會想到，不到一個月以後，他也將長眠在這個美麗寧靜的海濱，沒有人為他主持葬禮。

悲劇的發生應該歸因於兩種文明的衝突。

在惠靈頓國會大廈前瞻仰庫克船長威儀赫赫的塑像時就為他抱屈——闖過大洋大海，偏在小陰溝裡翻了船。作為18 世紀英國最偉大的航海探險家, 他曾經3次遠渡重洋來到南半球, 他不但發現了澳洲大陸, 也發現了紐西蘭和夏威夷等太平洋的眾多島嶼。至今南太平洋很多地方都以他的名字命名——例如紐西蘭的最高峰庫克山、南北島之間的庫克海峽以及我們的近鄰科克群島等。

1778年11月，庫克船長在他第三次遠征時發現夏威夷群島。當時他率領意志號和發現號兩條探險船正準備探索北太平洋。他們的船隻駛進夏威夷大島的凱阿拉凱庫亞灣時，正逢當地土著人慶祝他們一年一度的馬卡希基節，祭祀他們崇拜的生育與豐收之神羅諾。庫克一行恰巧是在傳說中羅諾現身的時間和地點出現了，金髮碧眼，膚白如雪的歐羅巴人的外貌也正好與土著對於神明形象的描述吻合，於是庫克被當作了羅諾神，受到土著的頂禮膜拜。他被迎進神廟，享受每天供神的食品，他的船員們可以任意砍伐樹木修理船隻，他們得到豐盛的水果、肉類的補給，島上的女性甚至自願提供性服務——儘管為杜絕性病的傳
播，這是庫克一向嚴厲禁止的。

對庫克一行來說，他們對這裡的土著風俗一無所知，只是對當地人的熱情好客感到驚奇。巧合實在太多了，不久水手沃特曼去世，正好與祭祀中用人獻祭的習俗相仿；庫克率領船隻繞島考察，又與羅諾繞島巡視的方向和時間相符，直到庫克離島赴北美，他接受了土著們豐富的禮物和歡送，並答應他們明年還會回到這塊美麗的土地——他哪裡知道人們一直當他是羅諾神一年一度的降臨呢。

庫克離開夏威夷後到達了北美和白令海峽，由於遇到風暴，折斷了一根桅杆，他們只好折返夏威夷大島，希望修整補給後繼續航行。

雖然離開不到一個月，這次他們的境遇卻與初次登島時判若天壤。土著人看到他們時人人面帶恐懼——因為馬卡希基節已經結束了，“羅諾神”的返回意味著他要從人的手中奪回權利，因為在夏威夷土著的信仰中，神與人的關係本來就是競爭性的。土著人懷疑庫克是人不是神，他們拒絕提供食物，甚至上船隨意拿走儀器等物品，幾番交涉，幾番衝突，最後雙方爆發混戰，庫克被一名酋長刺傷跌落水裡，幾次掙扎，最終被土著們緊緊按在水中淹斃。土著人分食了庫克的心臟和肉，相信羅諾的力量已經附在他們身上。隨後，他們將庫克的部分屍骨歸還給船員們，還說希望羅諾明年再度降臨……

悲憤的船員們開炮轟擊土著部落，凱阿拉凱庫亞灣的流血慘劇終於落幕。

庫克船長是那個時代的先行者。他出身平民，潔身自律，對南太平洋的土著民族一直抱著友好、平等的態度，即使在紐西蘭的青草灣發生了衝突和吃人事件，他也並沒有對毛利人施行火力報復。然而他被船員們視為膽小，被土著人視為懦夫，導致他後來性情變得暴躁衝動，導致他的第三次探險成了不歸路。

在凱阿拉凱庫亞灣的山腳下立著一座白色的方尖碑，那裡就是庫克船長的遇難處。沒有路能走近，人們只能隔著海灣遙遙遠眺。

夏威夷人至今仍把庫克之死視為忌諱，向原住民詢問有關問題被認為是不友好的，他們有意無意的總是淡化這一歷史事件。

在詹姆斯 庫克村邊的海灘上，遊客絡繹不絕，人們忙著衝浪、潛水、與海底的魚兒和海龜嬉戲。那座方尖碑，只是碧海藍天的背景下的一個小小的白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