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8月14-18日，作者出席在南京市舉辦的中國比較文學學會的第七屆國際研討會，與新西蘭華文作家阿爽從相遇到相知，深受感動而寫下個人對她的印象。


(一)相 遇

那天，在南京雙門樓賓館華麗的自助餐廳里，當我獨自一人，端著餐盤找座位時，兩位女士的目光與我不期而遇，她們朝我微笑，我以為碰到了老朋友，于是徑直走 到了她們就餐的桌子。入座以後，我才知道，她們并非我的舊識，也許是相同的年齡、相同的性別、相同的目的讓我們一見如故，因為我們都是獨自來參加這次比較 文學會會議的年輕女性。這其中的一位年輕女士便是阿爽。

吃著飯，拉開家常，我才發覺自己犯了一個錯誤。阿爽說她并不年青，說她的大儿子已二十五歲，是IBM澳洲分公司的電腦工程師時，旁邊的陳女士抿嘴笑道：對 于她的年齡，我已見識過了。這怎么可能呢？秀髮齊耳的她，身材苗條如少女，眼睛上罩著一付大大的眼鏡，額上沒有線條，眼角也沒有魚尾，怎麼會冒出二十多歲 大的儿子？我心里納悶，嘴上卻不敢問，畢竟年齡對于女人是一件敏感的事兒。我于是轉移話題，問起她會議發言的題目。她說她要講的是新西蘭的毛利人，她來自 新西蘭，目前服務于奧克蘭師� 教育學院﹐也是個業余作家。新西蘭，一個西方文明國家，我暗自慶幸自己剛才沒有冒然問她年齡。

阿爽發言的那個分組會議我去了。說實話，對于新西蘭的毛利人我不感興趣，我的方向是中外詩歌比較，新西蘭或毛利人都離我太遠了點，不過阿爽平易近人的外表，還有她是個作家，都促使我去听她的發言，因為我自己閑著時也愛弄弄文墨。

阿爽的發言吸引了我，不僅因為她以中英文發言時，优雅的談吐和爽朗的聲音，更因為她對毛利人的那份熱情。四年前，她為毛利人寫了一本厚厚的書叫《紐西蘭的 原住民》，最近又寫了《紐西蘭的名人傳》，其中就有六位毛利名人的故事；她讓我第一次知道毛利人祖先來自中國，叫我知道毛利文化與中國文化有那麼多相似 點。不過，我還是有點不明白，身為華人的她，怎麼想起去關注當地的土著毛利人？

另一次听到阿爽親切的聲音，是在討論女性主意文學的分組會上。會議快結束時，一位與會者提出：每一位成功男人後面都有一位女人，每一位成功女人後面是否也 有一位男人？坐在我前面的阿爽馬上舉手，積極要求發言。儘管主持人提醒，會議只剩最幾分鐘，阿爽仍然 幦�時間說，成功女人後面肯定有一位男人在支持。她的 見解贏得了全場男女與會者熱烈的鼓掌。

真正和阿爽面對面、心對心是在會議結束的那天中午。吃過午飯，我打電話到她和張女士的房間，想與也是研究詩歌的張女士攀談。接電話的是阿爽，她說張不在， 并問我是否還去她們的房間，我說當然。一方面我是想去等張女士，另一方面也想跟阿爽道個別，畢竟我們明天就要分离。想不到張女士沒等到，我和阿爽卻道了個 兩小時的別。這個長長的道別，使我了解了真正的阿爽。

(二) 相 知
阿爽說自己是個幸叩娜耍�她的名字就是見證。母親的四個孩子，只有她是在自己家的大屋子出生的，加上時值秋高氣爽的八月，于是外祖父給她取名爽。似乎因了這個好名字，她的一生都很通達順暢。

作為女人，阿爽慶幸自己有個甜蜜的家庭。那個出現在她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成了她的先生，至今已和她相濡以沫、恩恩愛愛近三十年。當年23歲的阿爽在香港 教書﹔終于有天先生出現了，出現得像日出一樣自然。他邀阿爽郊游拍照，她欣然答允，一改她從不答理男生的怪脾气。也許是阿爽一頭閃亮如瀑布般的長髮迷住了 先生，也許是先生穩重成熟見識廣的風度打動了阿爽，反正，一年后他們幸福地結婚，兩年后他們快樂地擁有了第一個兒子。說起自己的先生，阿爽的眼里溢出無限 的愛意和感激。

1990年﹐他們全家移居奧克蘭後，當時40歲的阿爽想走出家門，重新讀書，先生支持她；這一出去，阿爽潛心研究，為毛利人著書，阿爽不辭勞苦，義務為華 人新移民上英語課，阿爽不分日夜，為華人家長奔走開會，還為不幸的移民學生流淚……，阿爽成了大忙人，于是難免怠慢了家，可先生還是在她背後默默地支持和 了解她。啊！難怪阿爽說成功的女人後面肯定有一位男人，難怪阿爽在奧克蘭市市長親自頒發給她華人專業成就獎的時候，說要把她先生和兒子也請上台。

說到兒子，阿爽的眼里時常涌動著幸福的淚花。她對我講了這麼一個小故事。大兒子黃暢在香港學校唸書時，成積平平無奇，可移民到奧克蘭后，成積卻突飛猛進﹔ 進了奧克蘭大學時更是門門皆A。阿爽感到奇怪，兒子這才告訴她，在媽媽任教的學校唸書，他不敢是最好，也不敢是最差。啊！兒子的話成了催淚彈，叫阿爽淚如 泉涌；她為有這樣的兒子幸福得流淚，感動得流涕，心裡別提笑得多舒心了，而她的第二個兒子就是在笑聲中來到世上。與其他新生兒不一樣，這個孩子出生時不是 哭，而是笑著來，于是父母為他取名奕。黃奕三歲多跟著父母移民到奧克蘭，三歲開始，媽媽就教他中文，說是不想他成為內白外黃的香蕉人；每晚半個小時，雷打 不動，至今已堅持了11年。讓媽媽欣慰的是，即使自己出差，兒子也會自覺地學習。更令

她欣慰的是，年齡相差11歲的兄弟倆從未紅過臉。據說弟弟是在哥哥的要求下出生的，這樣的一對兄弟，互相珍愛還嫌不夠，怎麼會紅臉﹖

幸福地談著自己的兒子，阿爽突然想到了一個叫劉聰的女孩。她說那是讓她一輩子無法釋怀的事。那個從大連去的十二歲小女孩，語言不通，孤獨無助。阿爽到學校 輔導她，關心她，給她補英語。就在她的英語有所進步的時候，劉聰卻永遠消失在大海中。阿爽為此悲痛不已，一次次用自己的筆呼喚劉聰的歸來。在小女孩三周年 忌辰，阿爽徹夜難眠，半夜起來為她寫了<愁懷祭孤魂>。說到這，阿爽無法繼續，傷心地痛哭起來，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為她遞上面巾紙。她哭得難 以自已，連我這個局外人也為之動容。其實想起來，阿爽也是個局外人，而她為一個萍水相逢的小女孩所洒的淚水，卻比她自己的兒子還要多，由此，我更加懂得阿 爽了！

難怪阿爽要為當地土著毛利人著書立說，因為她善良的天性使她的目光永遠關注弱勢群体；難怪她放棄悠閑的太太生活，為有困難的人奔忙，因為她有一顆博愛的 心，她想讓自己家里溢出的幸福流淌到每一個需要愛的人身上。阿爽的努力，自然有所回報，她的學生喜歡她，家長敬佩她，她成了奧克蘭華人圈的名人；她更受到 毛利人的愛戴尊崇，因著她的那本《紐西蘭的原住民》，毛利人的首領破例讓她在會堂發言。榮譽也隨之而來，奧克蘭市市長親自頒發她<華人專業成就獎 >獎杯，台灣救國聯合會授予她 <海外華文著述獎>獎 睿�而中國人民共和國國務院也頒授她<優秀海外華文教育工作者>稱號﹔她移民後的奮鬥故事﹐自1999年開 始也在奧克蘭博物館的移民館內展出。

面對著榮譽，阿爽淡然笑之。她說: "我幫助別人，從不想得到回報；我不追求榮譽，但也不拒絕榮譽，我只做我該做的事：幫助他人使我活得更快樂﹗也許榮譽能使我幫助更多有困難的人；中國人不是常說助人為快嗎﹖"

因為阿爽生活得很有意義﹐所以她很快樂，看上去也很年輕, 雖然她已年逾知命。

啊! 認識了樂天知命的阿爽，我第一次相信，女人是能戰胜年齡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