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老金開車，三人來到鎮上的一家小飯館吃飯。店裏的老闆娘和老金認識，站在門口連連招呼說金教授又來了，張羅著讓店小二趕緊鋪桌子擺碗筷。葉子背後捅老金，笑著問他跟人家怎麼吹的當真把你當教授啦，三哥說山裏人管人叫教授意思就是一種會叫春的野獸，三人連說帶笑進了屋。

三人撿了靠裏的一張桌子坐下。老金要了菠菜炒雞蛋，三哥要了紅燒帶魚，葉子要了醬牛肉拌山野菜，又要了啤酒和煮花生米。

葉子問老闆娘有衛生間嗎，起身跟著老闆娘進了櫃檯旁的一條小走道。

老金看著葉子的背影，問三哥：葉子和她那位密斯特怎麼樣了？

三哥：有日子沒聽她提這事了。

老金：成天跟著咱們瞎混，別給人家帶壞了。

三哥：葉子沒事，有根底，不像我原來那位。

老金：呵呵，想起你那位桔子就想樂，其實人不壞，畫也挺好，現在幹嘛呢？

三哥：和她那幫朋友一塊去新疆了，時不時來個Email，貼一大堆數碼照片，西部風光，沒字。

老金：你還惦記著讓人家跟你談思想？我估計桔子這輩子寧肯嫁一個天山上的牧馬人，也不找牛津博士了。

三哥：牛津大學的名聲算是讓我給毀了。我就告訴她，我還是最愛吃炸醬麵，而且每頓必須吃大蒜，我看見帶血的牛排就想吐，一吃乳酪就肚子疼，穿衣服也是，我系領帶喘不上氣，一穿高領毛衣就不會走道兒了。開始不信，後來找到我爸媽家裏，看見了我在牛津戴博士帽和二老的合影照片，也看了證書，終於相信牛津大學幾百年歷史真的偶爾會出一兩個土流氓畢業生，最後，她那一腔怨恨全轉到徐志摩身上去了，原來手抄的什麼輕輕的來了又輕輕地走了，什麼揮了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之類，全給燒了。聽說後來只要見著從英國留學回來，一律認定人家是騙子。

葉子自己端著啤酒託盤回到桌上，不一會兒菜也端上來了，三個人碰了一下啤酒杯，各自喝酒吃菜。

三哥咽下嘴裏的菜對葉子說：剛才你不在的時候，老金提你那位密斯特來著，最近好像沒怎麼聽你說這人了。

葉子：又背後議論人，沒別的話說啦？這盤山野菜沒有我上次吃的鮮。

老金喝了一口酒，放下杯子：隨便問問，關心關心你。密斯特對你挺熱烈的，大眼睛，一看見你就放光。

葉子低頭吃菜：他看誰都放光，夜裏放得更厲害，嚇得我都不敢關燈。

三哥：那不是挺好的嗎？說明生命力旺盛啊，這麼好的種得珍惜，別不把村長當幹部。

葉子：又拿我尋開心？我可把這個話告訴他啦，明天就過來和你決鬥。

三哥：三哥我為了葉子而倒在情敵的劍下，值了，老金你事先給我寫好悼詞，寫長點，十四行詩那種的，你念完了我再死。

老金：最後一看，傷口其實就擦破了點皮，連血都沒流，法醫一驗屍，發現是精神上受了強烈刺激氣死的。

三哥把魚刺剔到一邊：你寫什麼了，生生把我氣死了？

老金：悼詞說，兄弟你放心走吧，其實是我暗中串通大藍眼睛把你害死的，因為我也是你的情敵，先殺誰都一樣。

三哥：那我肯定是裝死，讓你誤以為解決了一個情敵，然後等你和大藍眼睛決鬥完了再突然出現在你面前。

老金夾了一口牛肉，鼓著嘴說：我估計我打不過大藍眼睛，你可能又突然出現在他面前了，但這回沒人致悼詞了。

葉子仰靠在椅背上，捂著嘴強忍住笑，臉頰紅紅的，眼中卻泛著淚花，半天才開口：我不吃了，我打的回城裏，你們倆合夥欺負我。

老金和三哥同時把身子靠向葉子，你一句我一句搶著說葉子別別別，沒人敢欺負你，就是喝酒逗著玩，你要真走了我們倆現在就決鬥，你只要不走，我們這就打電話讓各地諸侯王往這個飯館送荔枝。

葉子用手背拭眼淚，抿著嘴不出聲。

老金：本來今天下午這次古埃及研討會開得挺好的，葉子都說了特有收穫，還想接著聽，三哥你別老打岔，咱這就接著講。

三哥低頭作思考狀：下午我就一直有個問題來著，你等會兒，我想想，老闆娘，你這啤酒裏兌什麼啦？噢對了，古埃及社會幾千年不發生階級革命和大動亂這種超穩定結構的內在原因到底是什麼。

老金：主要是上層建築比較強大，第一，是多神教保障了信仰上的民主，眾神之間形成勢力均衡，太陽再大也照樣有樹蔭涼，尼羅河再氾濫沒幾年就又來一次乾旱，氾濫是神，乾旱也是神，這就確保了不會出現一個高於一切的唯一真神，就算是出了阿肯這種詩人法老，異想天開不惜動用國家機器把太陽神確立為最高神，死後立刻全面復辟，可見，多神教才是穩定結構，也是社會道德標準的一種保障，古埃及有的地方是一夫多妻，有的地方就是一妻多夫，多元標準，和平共處。此後，猶太人出走，一神教取代了多神教，天下開始大亂，直到今天。

三哥斜眼看了一眼面如平湖緘默不語的葉子，用手指老金：第二！

第二，埃及的武士階層所向無敵，對外征戰無數，對內平定無數。這是一個穩定的階級，有賜受的田地，古籍上有記載，埃及的騎兵當時世界第一，號稱“古埃及拿破崙”的拉美斯大帝，在位五十多年，打了十七場戰爭，把王國的邊界向東一直推過了幼發拉底河，極為神勇。埃及的騎兵讓人怕到什麼程度？猶太人的摩西說，如果猶太人也選一個國王出來，第一決不許妻妾成群，第二決不許向埃及請騎兵。

三哥：那猶太人肯定是被埃及騎兵打服了，骨頭都打酥了。《出埃及記》裏寫耶和華用紅海的海水滅了埃及騎兵，一個都不剩，特解恨。第三！

老金：第三，那就是動員全國實施巨大的工程，埃及法老不光是為自己修陵墓、樹立紀念碑，同時也修運河、建神廟，這都是造福人民的仁政工程，全國人民上下一心幹大事，就不太容易出亂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