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那些穿著黑色衣服的人們在院子裏繞著走，用廣東話交談，邊走邊爭論直到他們辨認出了某種東西—一些悄悄偷聽的人一直在關注。在他們身後一個年輕的當地人駕著一輛裝的滿滿的大車。這是一個英俊能幹的小夥子，他向貝爾指出自己是來自早期移民約尼－瓊斯家族的小夥子瓊斯。一個雇工拉來了第二輛裝著貨物的車子。又來了第三輛車子。先前來的三個人馬上加入了激動的議論。Ho A Mee和另外兩個人在一起，開始向他們想要購買的兩輛車的主人鞠躬。Ho把手伸進他的外套的暗袋裏，取出一疊鈔票，其數量使站在身旁的人不安地盯著，他抽出幾張給了年輕的瓊斯。

小夥子詼諧地招手。顯然他不願僅以兩倍的價錢把這兩輛車賣掉，他也不想從一個陌生人手裏拿到一筆錢而只是爲了把他的美好希望賣掉。這時最矮小的那個人提高了嗓門。這聲音相當尖，在院子裏回蕩。他敦促瓊斯接受，但是他把他的馬匹領到木樁邊拴上繮繩，車子和所有的人都進入了旅館的飯廳，回頭看了一下，搖搖頭，開心地大笑。

貝爾真想如同故事裏的蒼蠅般飛到牆上看看這場交易如何結束，這時車夫搖著鈴鐺催促遲來的乘客上車。他聽見有人在說“米達斯”，“金子”。他擔心這些人會不會半路受阻，而他們的財富的展示被接受，受到挑戰，也許會激怒一些人，他不時爲這一偶然遭遇冥思苦想。他聽說這個東方團夥肯定早早離開但尼丁，按要求把車子前行。在一兩天內三個人將乘車繼續前行，引領他們的同胞，然後回但尼丁。而當Ho A Mee往墨爾本返航時，兩個人將作爲代理人在但尼丁爲其他人找住處，其中部分人是供貨人，仲介人，譯員或生意老闆。他們作爲外國人，在這個海外之地必須找到立足的方法和手段。另外十個人指望在勞倫斯或其附近住下來從事開礦。

事情與貝爾預料的相當不同。就在昨天，他花了整整一個白天盡可能組織他的記憶。他在省議會辦公室和在《奧塔古每日時報》見到主任記者的地方，當他遞上他的名片之後，他遊覽了但尼丁，訪問了那座直到成爲展覽屋之前一直使用著的木結構醫院，那間曾被改爲“新南威爾士”和“澳洲聯邦銀行”的“東方銀行”。最重要的是，他以二十五英鎊在新西蘭銀行開了一個帳戶—那家銀行被他的創立人如此鍾愛，他在金礦産業中撈了一筆，正指望收穫更多。一幢漂亮的大樓是設計作爲大學的。那裏有一個八邊形的地塊，稱爲八角地，有道路與商業區和英式教堂相通，可從大教堂俯瞰城市全景。按中國人的說法，八角形是好運氣的象徵。這樣一個優美的場所與另一個就地翻新了的“第一教堂”相媲美，聚焦了許多蘇格蘭人的希望和崇拜。此外，北但尼丁寄希望於納克斯教堂。在交易所附近有一個供天主教信徒集會的巴西利卡廣場。對於花園，至今仍是一個爭議的話題，雅典娜和礦工學院也在爭議之中，貝爾就在此處乘機看了一會報紙。在通往西格諾爾山的大道上，主管部門曾經每天中午放槍，那是北公墓，它記錄了蘇格蘭先驅者的故事，今天他們長眠在這裏。與之相似的有南公墓，那兒有一些合家墓碑。但是那裏已經有了六位金礦礦工的墳墓，他們的美夢早已破滅。

然而詹姆斯－貝爾沒有發現使他喜歡的政治風波，一開始他傾向于對市民在碼頭上歡迎華人的意義不屑一顧。如果他願意，把這群人當作一個統一體那很容易。稱之爲“他們”或者“我們”就是了。

剛才不久前，貝爾有一個關於維多利亞礦場的約稿，雖然此刻看來並無重要性，他會見了幾個華人。問題的焦點是武裝警察維護和平的能力。由於語言障礙，他會見的幾個人說話很少。但是他看到了不同的社會階層如何相互對待。複雜的宗族體系，加上它的特殊地位和義務，滲透到散佈各處的帳篷和茅屋中鄉村生活的各個方面，遍及各個階級，包括華人旅館的管理人和交易商之中，人際關係是如此的緊張，嚴酷和對立。十分年輕但不夠聰明的人，要是深藏不露，涉足古老的鴉片交易，或者當他移民中的或者有前科的家庭中的狡詰的年輕女人樂於幫助男人們花費他們掙來的錢財的時候，貝爾在認識這個混雜的社會裏的奇特的需求方面，是足夠老練的。

此刻，他混身感到一陣新的衝動。他對查爾斯－達爾文說的話感到驚奇。當許多年前達爾文來到新西蘭的時候，這裏只有兩個種族互相競爭，即當地的毛利人和出自相當不同起源的歐洲人，後者廣泛被稱作“白人”或者“帕基哈”。與所有的永恒的自然規律相悖，現在他們的社會當中來了一個新的種族，他們沒有完全被西方標準所教化，由於其習俗難以理解而沒有被普遍接受。

因爲今天這些東方人並不搭乘卡車，馬車甚至部份採用某種船隻旅行，至少貝爾確定車上有一個位子。他在多數行程中都要坐在車廂外面對南方，在卡鉑公司的的車箱的前排他做好了一切準備。這是他第一次訪問奧塔古。他將在那裏呆足夠長的時間與商人和礦工談話。他不僅必須爲惠靈頓的，也必須爲澳大利亞和英國的研究者們評估開礦的前景，他必須把這項由華人金礦開發者從事的産業作爲一個整體來考察。他不想受礦山周圍的粗野生活的阻礙。如果合適，他會在不止一個區裏就宿，準備任意來回走走，在他不住的時候只需付一筆押金。

他的編輯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動動腦子，小夥子。”但是他所要讀的是在惠靈頓周圍的其他人的沒完沒了的報刊文章和經常的評論。在惠靈頓和萊泰爾頓之間之間他哪有什麽時間。他暈船暈車，頭腦不清。而且在這艘往南向但尼丁附近的查爾莫斯航行的小型螺旋槳蒸汽船上，他不也適合和別人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