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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路對面的夢

作者: 楊林沙宕    人气:     日期: 2009/7/17

  那還是四月份的時候,在決定回國與朋友合作之前,與家人相約,到好久沒有去的郊野走走。驅車在鄉間的公路上,當路邊蒼翠的松林、碧綠的草場、潔白的羊群從路的兩側飛掠而過的時候,除卻這世界最後一片淨土的國度撲面湧向眼際的那一種暢然的心曠神怡,還常常看見路上倒臥著一隻只血肉模糊的小動物。那是被疾駛的汽車撞上的山雉、野鴨,更多的是果子狸。它們雖不再動彈,卻都還睜著迷離的眼。
    
如果說我曾經對此很愕然,那只不過是對新西蘭這塊土地棲息著這麼多的生命而感歎。我知道這些生命曾經跟任何一種生存形態同樣鮮活,但因為見得多了,我便已經漠然。
    
那一年,母親和父親從遙遠的中國西南來到這裏。在陪二老去Rotorua(注:新西蘭旅遊名城,以火山景觀、噴泉和毛利土著文化著稱)的路上,母親不停地歎息,原來她對沿途躺在路旁這些不再附著生命的血肉的顧惜,遠遠多過她對美麗景色的感歎。媽媽傷感的眼神牽系著我的思維,我突然想到問自己一個問題:為什麼這些果子狸會被撞上?如果它們好好地呆在原來的地方,而不是跨過馬路,不是就可以活得好好的嗎?這些小動物問什麼要跨越馬路,我找不到答案。
    
有一個夜晚,我做了一個夢,夢裏一隻帶著血痕的果子狸來到我的面前,它幽怨地告訴我說,它之所以想到馬路對面去看看,是想知道,那裏樹上的枝葉是否更肥美,那一邊的日出是否更璀璨。
    
原來這就是答案。
    
小時候,聽過許多故事,故事裏講著或遠或近的先人們支離破碎的片斷。傳說在遙遠的明朝洪武年間,燕王朱棣為爭奪皇位,向南京政權發動戰爭,持續四年,殺掠無數。想當時,或殺,或剮,或逃,以至道路蓁塞.田疇草莽,幹村辟荔,魂哭鬼狂東西六七百里,南北近千里,幾為丘墟焉。也就是那個時候,我的祖先們背井離鄉、攜家帶口從江西倉惶出走,向著人煙稀少的地方奔逃,最後去到了貴州這塊在當時尚屬蠻荒之地的林海高原。從那時起,祖先們就在這偏遠的山原上,伐杉木做梁,剝木皮當瓦,刀耕種黍,彎弓打獵,一代代繁衍。從那以後,就不再遷徙,即使是在上世紀那個村人們整村整寨餓死的六十年代,族人也沒有想到離開那裏的山坡江川。
    
我以為,自己也將匯入先人鑄就的這種不變的宿命,在那裏出生,在那裏生長,也將在那裏走向蠟盡燭殘。命運曾經將我遠送到遙遠的南京,然而無形的宿命最後又將我牽引回西南邊陲綿延的烏蒙泥丸。(毛澤東在他的《七律-長征》中說的烏蒙磅走泥丸指的就是這個貴州地方。)
    
忽然有一天,我告訴人們說,我要走了,我要去遙遠的新西蘭。人們問,新西蘭在哪里,我在空中比劃著地球的形狀,告訴人們說,在地球的另一端,過了澳大利亞,再往東,再往南。那時的我,仿佛一條游出小溪奔向大河的鯉魚,仿佛一隻掙脫竹籠撲向藍天的畫眉,心情就象鳳凰經歷了涅槃。
    
當生活蹂躪著我的命運,讓我在得失、取捨的欲海中跌宕起伏,卻總也蕩不到海的深處,最後被海水擠兌到沙灘岸邊,猶如一葉無根的褐色海藻,心中咀嚼的總是失落和黯然。漸漸地,麻痹和疏懶蠶食了驅動我血脈的心葉,每一天我需要用一些毫無意義的小事當作成就來欺騙自己,否則我根本無法面對出國到底是對是錯的自我詰問。日子便蛻變成這樣一條路徑:日復一日,我從日出海面便在上面走著,一直走到夜色闌珊。
    
離鄉去國的日子久了,每次回國,我便被鄉里的人們視為某種意義上的華僑。當人們用欽羨的眼神和心情詢問我日子過得怎麼樣的時候,我曾經想去告訴人們自己真實生活的那份窘迫。人們總是用不相信的神色看著我:你裝什麼窮?你再富有我也不會跟你借錢!於是便被不由自主地架在半空,已經由不得去解釋,因為無論什麼樣的解釋都是枉然。最難面對的是那些沾親帶故的人們看著我的口袋,嘴裏沒說出來卻從眼神裏充分流露出來的希望我抽出一個個紅包的期盼。我仿佛是這麼一隻果子狸,好不容易跑過馬路,卻發現馬路這邊的風景並不如原先遐想的那麼燦爛。然而馬路對面那些過不來的同類們卻以為這只果子狸揀到了撒滿遍地的肥碩的松果,充滿著豔羨。這只果子狸便猶豫了回到馬路原來那一邊去的步伐,那馬路便成了不可逾越的天塹。
    
我在這樣的世界裏活著。當看到故鄉農村跟那裏的土地一樣赤貧的人們的時候,我仿佛覺得生活在新西蘭宛如生活在天堂;當看到自己的親人都還在失業、困頓的處境中掙扎而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時候,這才反觀到真正的自己,此時,便會疑竇叢生:難道出國的決定真的是一個明知的決斷?如果不是,那麼,該如何理解那些舉巨債也要扒上集裝箱偷渡海外的同胞,一船又一船?
    
2005
年的聖誕,我去到首都惠靈頓城邊金色的人工沙灘上漫步,當我倘佯到Te Papa國家博物館的時候,發現一個展板上,問著跟我的問題幾乎完全相同的話句:Why do possums want to cross the road(為什麼果子狸想要跨越到馬路的另一邊)?展板前陳列著一塊從高速路上截下來的瀝青路面, 上面深深地鑲著一具果子狸的白骨。我久久地站立在這具白骨前,感受著來自這具白骨衝擊著我的心房發生的激蕩和震顫。
   2009
的四月,我決定回國,去與志同道合的人們一起攜手同創事業,妻送我到奧克蘭機場,正好趕上機場裏成群結隊走出來許多人。我仿佛看到,這些人裏,有著當初跟我一樣是要越過馬路的果子狸,他們或鮮亮或皺折的衣衫下遮掩著火熱的身軀,胸膛裏有一顆噗噗跳動的心,頭顱上有兩隻閃爍著激動和渴求的眼。
    
世事便這麼迴圈著:每一天,都還會有果子狸為了看新的風景,冒著被疾駛的車流碾過的風險,也要跨過馬路,到對面的林子裏去,就如同每一天,都還會有人揣著斑斕的夢幻,哪怕被海浪吞噬、被集裝箱窒息,也要離開那生他養他的原鄉土地,飄搖到未聞未知大洋的彼岸。不同的是,如果發現去到的那個地方並不比自己原先的那塊土地更適於生存,每一隻越過馬路的果子狸還可以回到原來的森林,而有些背井離鄉的人兒,卻沒有了回到故家鄉去的由緣。生活之於他們,就象眼前看似平靜卻暗流湧動的海,即使找得到一艘不漏的船,卻再也撐不起一張順風的帆……
    
當兩位摯友在鄭州新鄭機場用和她們的容顏一樣美麗的鮮花接到了略顯疲憊的我,看到我眼神裏流露出對這座從未來過的城市的熱烈,問我一句:咱鄭州怎麼樣?我回答的是:我又跨回馬路這邊來了。朋友聽不懂,十一歲的小超人(我從未謀面卻已通過網路結成的忘年至交)也聽不明白,我也不知作何解釋,便放任自己的目光透過汽車的窗,在飛速向後挪移的馬路兩側的景物上盤桓……
                                            
2009621 修於中國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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