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以本文獻給天下間所有痴心母親﹐祝節日快樂﹗

記得[紅樓夢]中‘好了歌’最後四句﹕世人都晓神仙好, 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 孝顺儿孙谁见了？ 

二十年前舉家離港移紐時﹐知道幾位同事﹑同學也為子女學業﹑前途而移居美加﹑澳洲。這些年來我們通過書信﹑電話或電子郵件﹐仍斷斷續續保持聯絡。最近發覺大家關心的話題多是子女的就業及婚姻大事﹐而且大都成了痴心父母。

那天通過MSN﹐與一位移民澳洲的痴心母親閒話家常。她慨嘆結婚多年的兒媳寧願養寵物貓﹑狗也不願生養孩子﹔只嚮往公一份﹑婆一份﹐雙收入無小孩的二人世界。而忙於加拿大與香港兩地飛的另一位痴心母親﹐卻抱怨她的獨生兒子竟與洋人男友同居﹔傳宗接代的事就更別提了。我對她們同情之余﹐只能透過網絡﹐送上一個黃色小苦臉。

還有兩位不懂電腦的痴心母親﹐常以電話聊天。其中一位因兒媳婚後願意同住而感萬幸﹐可惜媳婦從不入廚洗手做羹湯﹐黃昏下班只會坐享其成。使她想起自己初為人婦時‘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的陳年往事﹔不禁對‘模範’媳婦(廣東話‘無飯’與‘模範’同音)頗有微言。另一位卻說她年逾花甲的丈夫因不同住的兒﹑媳甚少主動致電問候他﹐心裡鬱悶而差點兒害上‘痴心父親壓抑症’。

中國有句老話﹕‘家家有本難念經’。可是如今移民家庭經更難唸﹐也沉重得教人難以負荷﹗

想起古人‘不孝有三’及‘養兒防老’的傳統思想﹐在西方文化影響下已蕩然無存﹔確實叫一般痴心父母痛心疾首。可是時代不同了﹐父母的思想也得與時俱進。若過於固執或堅持己見﹐動輒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教訓兒媳﹔將必自討苦吃。

古人將不孝分三類﹐第一種說法是﹕见父母有过错而不劝说，一味顺从，使他们陷入不义之中，是一不孝；家境贫穷，父母年老，自己却不去当官吃俸禄供养父母，是二不孝；不娶妻生子，断绝后代，是三不孝。另一種說法是﹕生不敬顺﹐一不孝也﹔死不礼葬﹐二不孝也﹔无后绝祀﹐三不孝也。可見無論那種說服﹐‘無後’最不孝。受過西方教育的移民下一代﹐未必知道孝為何物﹐更遑讓‘無後為大’了﹗

曾與一些年輕夫妻談起﹐他們甘願冒‘无后为大’的不肖之名﹐也不願生兒育女﹔其中原因頗為複雜﹕有些說是因為生易﹑教難﹐想當今時代﹐網絡上歪風邪雨登堂入室﹔難以抗拒。孩子耳濡目染﹐學好三年﹑學壞三日﹐要正常生長談何容易﹖再想想﹐孩子從出生到成長都得面臨學業﹑事業﹑婚姻﹑社會等等壓力﹐搞不好還變成問題兒童。也有年輕夫妻說﹐如今生下小孩﹐要給提供溫飽再加昂貴教育費﹐培養成材絕非易事﹔何況碰上百年一遇的金融海嘯﹐經濟低迷﹐失業率高企﹔養活自己都成問題﹐還得教養孩子﹐就更百上加斤了。於是異口同聲說若因教育不當而為社會製造敗類﹐實比‘无后为大’遺害更深遠﹗如此借口﹐不曉得多少不肖兒媳會得到痴心父母體諒﹖

‘積穀防飢﹐養兒防老’也是一般痴心父母常見現像。個人倒是覺得東方價值觀的‘積穀防飢’永遠正確﹗而且人老了最好有三老﹕老本﹑老友與老伴﹔尤其老本最為重要﹐否則老要靠子女供養﹐就會活得毫無尊嚴。西方人不大善積穀防飢﹐因為老了都有社會福利照顧。至于‘養兒防老’則見仁見智﹗現代子女大多不願與父母同住﹐別說婚後的兒媳﹐就連那些未婚的﹐也會以方便上班為借口而離家自住。西方子女未滿十八歲已迫不及待展翅高飛﹐否則反被功利主義的父母視為無志氣。皆因他們 ‘養兒防老’意識不強。

時移俗易﹐中國傳統家庭功能已漸瓦解。改革開放三十年﹐一般工﹑商業稍為發達的小鄉鎮﹐三代同堂已日漸式微。部份子女或許嫌父母年老氣衰﹐手腳慢卻愛嘮叨﹔毫無利用價值而不願同住﹐也省得婆媳﹑岳婿糾紛﹐子女苦當磨心人﹗

最可憐的是一位中年守寡舊同事﹐二十多年前她母兼父職﹐把兒子帶到美國投靠親戚。其後因外國生活不習慣﹐自行回流老家。最近兒子成家立業﹐經不起他多次請求﹐再去當他免費佣人-做飯帶

孫子。遺憾的是她那媳婦﹑孫子嫌她英語不靈﹐視她如陌路﹔晚年生活過得委屈又寂寞﹗那天長途電話中﹐說到傷心處﹐她多次哽咽﹔我感同身受﹐建議她實行四忘：忘記年齡，忘記錢財，忘記子孫，忘記煩惱﹔然後再回流老家自住或進老人院。

古人不老早說過﹕‘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當馬牛’﹖人老了也要活得有空間﹐有尊嚴啊﹗

可凡事也得客觀﹐我們也不否認﹐天下確有些自私自利﹑禽獸不如的父母﹐如奧地利那名當親生女兒為性奴﹐禁錮長達二十四年﹔亂倫﹑殺子的獸父﹔簡直滅絕人性﹗也有些功利主義者將子女當私有財產或搖錢樹看待﹐或是頑固不通﹑倚老賣老﹐總將自己過時思想強加兒媳﹑子女身上﹐唯利是圖而鬧得家無寧日的自私父母。最常見的是一些過份呵護子女﹐低估子女獨立﹑自治能力﹑或溺愛不明﹑過度干預子女獨立﹔或漠視子女私隱權﹐愛私自查看子女信件﹑日記﹔毫不體諒年輕人面對工作﹑學習壓力﹔或三天兩日挑兒媳毛病﹑找兒女麻煩﹐無理取鬧的無知父母﹔確實叫人無奈﹗此等低素質父母就難怪兒媳﹑子女遠走高飛﹐無情相待了﹗

父母最好行中庸之道﹐別太痴心﹑執著﹔也別太自私﹑功利。那麼天下間或許會少些‘不肖兒媳痴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