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東方市場

在新西蘭,90年是個移民潮,確切地說是中國大陸移民潮.我就是隨着這個大潮來到這個藍天白云的故鄉(毛利人對新西蘭的稱呼).

那時奧克蘭港區有一個"東方市場",是個大倉庫.里面高高的屋頂密密麻麻垂掛着紅,黃,綠等各色巨大的幔帳.地面便是一排排用黑布分隔的攤鋪,鱗次櫛比.店鋪多賣工藝品,珠寶玉石,水晶水鑽,星光瑩瑩,琳琅滿目.悠揚的二胡曲隨着窄窄迷宮似的步道,婉轉游徊.着實令你魂系東方.倉庫的當中有一塊空地,自然而然成了演出場地.一些洋人小伙在中國師傅的帶領下,時不時地伸腿揮拳耍几下功夫套路.

在空地的四周便是我同行們的畫攤.這里賣畫可是個好地方.比紐約安全得多,不必擔心警察的驅趕,小流氓的搗亂.也不必擔心刮風下雨.只要繳上一小筆租金,便可光明正大地擺攤,大張旗鼓地賣畫.靠牆的將一幅幅大大小小的素描頭像一張接一張大字報似地上下鋪滿,宛如一堵宏偉的畫牆.不靠牆的便圍着周遭的柱子,四面八方從上到下里里外外用五顏六色的大頭肖像包裹起來.站在空地當中放眼望去,一片大臉的海洋.這樣的陣仗,可真是哄起人們向往"藝朮"的靈感.畫客趨之若騖.生意大大地火紅了一陣子.

可惜好景不長,隨着港區的擴建,東方市場難逃拆除的厄運.倉庫里的生意日漸凋零.到了九十年代末,這曾顯赫一時的東方市場,從此銷聲匿跡.

我來得晚.那時東方市場正興旺火爆.畫攤鋪得滿滿.根本沒有我插腳的地方.于是有人建議不妨到victoria park market 去試試.

二. Victoria Park Market(維多利亞公園市場)

它位于市中心的邊緣.以前是一個工廠.因市區擴大,工廠被廢棄.有人動腦筋將其改造成一個自由市場.高高的方形煙囪便成了這個市場的標志物.

奧克蘭是個多山丘的城市.工廠傍丘而建.便有了高低錯落.廠房和空地都佈滿了商鋪.商品也名目繁多,除了工藝品外也有百貨出售.在市場中央還有個Food court,供游人用餐.Food court外有一個演出台.每到假日,小小樂隊輪番上演.哀愁低婉的蘭調,輕松恬宜的鄉村音樂.節拍強烈而奔放的拉丁舞曲.陶醉着周邊圍坐喝咖啡的游人.

那個時候,新西蘭還是個例假全休的國家.一到周末所有單位包括超市,商場統統關門.惟獨這個自由市場享受開業的特權.無處去的人們便潮水般地涌向這里.場內摩肩接踵,前推后擁擠得個水泄不通.出演一場新西蘭罕見的人潮景觀.

我躲開人流,選擇一個角落,營建我的小畫攤世界.我是個文人,畫畫本領不落他人.但以畫營商顯然是個低能兒.只會攤開兩把折疊椅,撐上陽傘坐下來守株待兔.好在市場人潮如涌,同情我的大有人在.只要有第一個敢吃螃蟹的坐下來,以身示畫.生意便開始.十几分鐘后,畫畢,看畫,酷似真人.于是擊掌鼓噪,哄起一群人爭相坐下求畫.几乎天天重演相同情節劇.忙得我日落西山也沒停下來.最慘的是聖誕節間一天.市場8點開門,椅子還沒擺穩,便有人坐了下來.到下午7:30(市場早已關門,僅剩我這孤零零的小攤位)座位就從沒空過.我沒有上廁所,沒有喝水,沒有用餐,泥塑般地坐在那兒畫了近十二小時.等我回家時已是頭昏眼花渾身冒冷汗.決心下個聖誕節不畫了.

誰知,還沒到聖誕節,新西蘭人忽然明白假日也可以賺錢.超市,商場相繼周末開門.從此維多利亞公園市場風光不再.門前冷落,清可羅雀.業主心急,猛增攤位費.遭兩面夾擊的我,終于撐不住.揮淚收拾畫具,落荒而去,離別了相伴兩年的維多利亞公園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