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有机会回乡省亲。来去匆匆，至今仍在恢复疲劳之中。很怕淡忘了归去后的兴奋与所感，写了返乡散记数篇，总题目为《犹恐相逢是梦中》。将它留给我自己，也送给我相识与不相识的朋友。
                            
                             一
                  阔别多年的故乡，眨眼间就在下面

    当飞机再从仁川机场起飞，我心里就明白：一个半小时后就会降落在我熟悉、梦魂缭绕的那片土地上。此时我的心情倒是格外地平静，透过舷窗俯视，朦胧中那道路、那田野、那房舍都依稀可见，历历在目；施虐的沙尘暴刚刚过去，映入眼帘，飞机下面依然灰蒙蒙的一片。
    我们乘坐的大韩班机，要在仁川机场停留近六个小时。这使我有机会也有时间观赏、体验一下韩国刚刚启用不久、称得上世界一流的国际机场。宽敞舒适的候机大厅，先进的各种设施，琳琅满目的商场，真可谓气势恢宏，显得格外气派！相比之下，当飞机降落在家乡机场的刹那间，那种反差在胸中立马升腾起来的不自在的感觉，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好在就在此刻，耳边响起了糟杂的、熟悉的、深入神经的乡音，驱散了我心中的阴影，如梦初醒地意识到：“到家了！”“真的到家了！”
    “旧国旧都，望之畅然。”数年后归来故乡的那份兴奋、畅快的感觉恐怕用这两句古人的名句概括最为准确。然而，再准确的概括也无法表达人的细微真情。人们都说家乡的变化让人都不认得了。乍看起来，确有生疏之感：道路加宽了，河水变清了，高楼林立得更多了，可我却从弥漫的风沙过后飘挂在初春枝头上的五颜六色中；从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的涌动，举手投足的姿态里；从“的哥”见缝插针霸道横行的高超“技艺”中，真真切切感觉到，不是在梦中而是回到了久别多时的故乡，那慰我心灵的亲切而又有滴水成冰的遗憾！当我坐出租车在回家的路上，目不转睛地观览外面景观不言不语的时候，“老哥，好长时间没回来了吧？”似乎“的哥”发现了什么不寻常，侧过身来问我。我刚刚点头示意，还没有来得及和“的哥”对话，紧接着他又说：“这几年咱们家乡变化不小，好好看看吧！”从他的话语中，实实在在让人感受到一个普通百姓的由衷畅快！我早就知道和领教过家乡“的哥”的擅聊，我们自然进入天南地北地砍了起来的境地。“您这刚刚回来，您说你最想干嘛！”突然间“的哥”用最地道的乡音给我提出一个最简单也是让我猝不及防的问题。不知为什么，我不加思索地，同样用标准的乡音回答说：“干嘛？最想吃煎饼果子！”也许我的回答超越了他的想象，也许这答案让他倍感亲切，我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回来后的第二天清晨，我踏着沙尘暴过后的清爽，迫不及待地奔向校园家属区的早市，去寻找那熟悉的摊位。整个家属区还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可从早市方向飘过来的使人垂涎的幽香，让人不得不加快脚步。炸油条的、炸油炸糕的、烙大饼的、卖云吞的、卖老豆腐豆浆的，整个早市人头涌动，热闹非凡。啊，摊煎饼果子的摊位还在那里！我急忙上前，好在人还不多，很快就摊好了几套，又买了地道的老豆腐，兴冲冲地回家了。
人的兴致有时真的说不清楚。
    当我坐在餐桌旁细细品尝这久违的、地道家乡风味的时候，那种脆脆、焦焦、辣辣还混合着豆面的清香，不仅口感舒服，而且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感觉！其实，这地方小吃也并非人人都喜欢，这里实在是包含着个人的口味与偏爱。在搀杂着情感色彩浓重的偏爱之中，或许还可以挖掘出些许深层的下意识。这使我想起唐人王维曾写过的一首怀念故乡的《杂诗》。诗云：“君从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恋乡的诗人什么都没有打听，只问家乡的来人他家窗前的那株寒梅开花了没有？其实，读懂了这首诗的人都知道，那株寒梅已成为他思乡的象征，蕴涵着主人公对家乡生活的温馨回忆。在这不伦不类的联想中，清醒地知道，我虽没有诗人的那份清雅，可我深知在我“享受”口福的同时，何尝没有联想起过往岁月中那一幕幕生活的回味！
    原来乡情并非虚无缥缈，也潜伏于这实在的口感之中；即便人可以漂流在外或扎根异乡，天涯海角；不能忘怀的却是那生于斯，长于斯所磨练、融化在血液中割不断的、天然的那份情思！（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