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有見華人圈里討論「文化交流」。

  有人認為近年華社邀約洋人參加的一些文化交流活動流于形式主義，收效甚微。我深表贊同之餘，覺得這些誇張綺麗而且高分貝的活動，稱之為「文化表演」也許更為合適一些。

  社團組织的集會都有自己的獅隊、舞蹈隊和樂隊登臺，從超短裙的水兵舞跳到胸載椰殼的草裙舞，民樂奏到西樂，有時還穿插廣場舞和旗袍秀。節目很多，因為一般都作晚宴助興，有時就連單尾的肉絲炒麵和西米露都吃光了，演員們的表演慾才剛剛開始發揮。類此活動堪比魯迅筆下「社戲」里所言﹕「中國戲是大敲，大叫，大跳，使看客頭昏腦眩。」但由於與會者喜歡熱鬧，表演者也就更興致勃勃了。 

  也有一些人自組藝術團或個人樂隊，除了應社團之請表演，也舉辦專場演出。

  我的朋友中不乏聲色藝俱全之人，他們也有登枱亮相，我偶而也前往捧場。一向覺得這沒有什么不好的。同胞們移居紐西蘭，有錢有閑，偶爾登臺，娛人娛己，煅練身體，消磨時間，值得提倡。视之為一種正常而有益身心的社區康文活動，聚在一起，熱鬧一下，無傷大雅。如果硬要上昇到中紐「文化交流」的高度，就顯得有點求全責備了，個人認為不必過於苛求。

  講到「文化交流」，兩岸的官方都有遣派團隊到紐表演，這種「文化交流」稱之為「文化外交」更為貼切，只是因為疫情才暫停。印象中除兩岸之外的其他國家極少甚至沒有藝文團體官方訪問紐西蘭搞甚麼「文化外交」。自費來的團體或個人則不計其數，不過都是商業演出為多，水準也相當高，這種形式的文化交流反而影響很大。

  中紐文化交流如果能如下所述般進行，就比較好也比較成功了:

  華人不僅帶來筷子、紅燈籠、醒獅、旗袍﹔帶來漢字、中秋、農曆新年、十二生肖﹔帶來書法、國畫、品茶、古箏和功夫﹔還帶來中華道德倫常，勤奮克儉以及聰明才智。容本地人親睹華族之風釆，嘗中餐之美味，品中華文化之高雅，沐我中華文明之古風；

  另一方面，除了本地人前往中國學習、工作、經商与觀光，在紐華人通過在紐西蘭居住、求學、就業、經商和退休的生活，接觸到歐洲、毛利以及各族裔的不同文化，帶回原居地去的除了奶粉和蜂蜜等伴手禮，更有許多善待他人、幫助弱勢、愛護環境、食品安全、運動健身、清廉守法的體驗。

  五百萬人對十四億人，彼此取長補短，相得益彰的對等文化交流。

  很遺憾，像這一程度的文化交流始終未能完全發生。

  其實紐西蘭政府和民間也強調「文化交流」，稱之為「cultural exchange」。

  紐西蘭人心目中的文化交流，宗旨很簡單，在走向世界的同時，也歡迎世界走向紐西蘭。

  紐西蘭式文化交流項目的內容無非是「學習語言」、「志願義工」、「實習工作」、「參加考古」，還有「浸入計劃」等等。針對不同年齡層的還有中年婦女的「Demi Aupair」、長者的「奶奶計劃」等等。

  這些項目全都強調入住當地人家庭，朝夕共處學習語言、烹飪和生活習慣，了解當地氣候、地理和人文環境包括民俗和手工藝等等。

  這是一種全方位的生活體驗。它不要求參與者改變別人，而是希望參與者改變自己。

  這就是紐西蘭式的文化交流。

  所以華人同胞在這里討論的「文化交流」，跟紐西蘭式的文化交流可能是两碼事。

  在不同的環境里，制度不一樣、價值觀不一樣、規則不一樣、文化不一樣，我們可能遇到很多問題。一些同胞往往歸咎於種族歧視、文化衝突，甚至上綱上線到意識型態和政治的對立。沒有學會包容、理解与尊重，聽到贊揚就得意忘形，遇到批評就火冒三丈。這才是妨礙我們真正融入本地社會的真正原因，也是無法成功進行文化交流的障礙。

  紐西蘭文化交流的關鍵就在「交流」二字上面。這是雙向互動的，出於自願，基於興趣的。

  華社的文化交流活動，如果能去除一些浮夸、粗糙甚低劣，增加一些精緻、高雅与經典，少一些泛政治化，更紐西蘭化，那就比較理想了。

  一些同胞可能把文化交流含誤作「中國形象」的建立，總是怪紐西蘭人不了解中國，很想講好「中國的故事」。其用心良苦或值得稱許，但如果將政治等同文化刻意而為之，老是想別人認可与贊美自己，反而使文化交流變質為「文化宣傳」，失去了傳播力和感染力。

  這些年來，華人在紐西蘭人數的增長很明顯，而文化交流方面雖有寸進，但成績并不是很突出。原因很多，也值得檢討。老祖宗孟子在《離婁章句上》說過﹕「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諸己，其身正而天下歸之。」其意是指遇到挫折要首先反過來在自己身上找出問題的症結，并努力改以改正，如是方有益於徹底解決問題。

  每一個移民都是「文化交流使者」，我們在這里的生活本身就是一種體驗，而我們的言行舉止、行事為人又是一種自身文化的最好展示。

  文化交流是長期的事，也是隨時隨地都能夠做的事。其實我們沒有必要成天盤算如何炫耀自己的文化，以及如何改變別人，每一個人都先從改變自己做起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