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的東西往往比不上天然的東西，那是因為雕琢過多，刻意太顯明。久聞聖安東尼奧河濱步道大名，待到泊好車子前往這條小河，仍有點忐忑不安。既然它的河岸擠滿那末多的食肆、酒店和商店，焉能避免不變成一個嘈雜紛亂而俗氣平庸的景點？

  穿過車少人稀的大街時，两個牛仔打扮的少女駕着白色馬車從我身邊徐徐駛過，驚起棲息在馬路對面印第安人雕像上的鴿群。從三十多個入口中的藝術館入口進入聖安東尼奧河，是一個很好的起點，幾組掩現綠蔭之中風格奔放的大型雕塑，歷史傾訴跟它的金屬感一般凝重，与河水彎彎的快意恰成對比。

  眼前的聖安東尼奧河稍比溪澗大一些，雖未稱得上清澈，但十分潔淨。河畔築起防洪長堤，六十年的經營，將堤岸覆以植被，引水成瀑，所有樓宇建築臨水的一面均開放，与河水連接，或辟食肆，或作店鋪，或建酒店房間，兩岸之間每隔百米以各款小橋相通。原本窄小的河，就同建築、草木、步道与橋樑渾成一體變身為多功能公共休閑空間。

  河上行舟欣賞移動的風景，可見夾岸的綠樹參天蔽日，喜歡種樹栽花的德州人在河邊植樹數萬，引來鳥雀水禽近二百種，河中野鴨游魚無數。穿過一道道小橋，可見巨廈樓高幾十層，玻璃幕牆鋼鐵骨架充滿現代感，間中也見三两百年老宅舊屋，板墙漆落，屋頂滿佈蒼苔。河上行走着許多橢圓形電動游船，漆成粉紅淺綠檸黃天藍，彷若一顆顆美國孩子喜愛的彩色糖果漂浮水上，無論是搭乘它，還是從岸上欣賞它，盡各如君快意。

  沿河濱小路信步，放緩足下腳步，行行止止，在樹蔭下的長椅靜坐片刻，讓摩肩擦踵的游人匆匆行過，不去趕，不去擠，才能發現這條河的美。

  聖安東尼奥河最令我心醉的是水邊露天劇場那一段。

  潔白的西班牙風格小屋前一方廣場為舞臺，對岸便是依山而建的階梯形看臺。入夜遇有表演，星空下觀眾和演員只隔一水，樂韻歌聲縈繞在夜風中，舞姿儷影倒映在河水里。仙樂飄飄，歌舞樓臺又豈只如在畫中，似臨仙境。

  露天劇場邊有座造型漂亮的石砌拱橋，橋脚開滿繁花，濃密的綠葉低垂，幾乎觸及水面，河道在這里劃出一道優雅的弧線。我在這里低迴流連良久，不捨得離去，彷彿回到青年時代夢想中的某處，明亮陽光下有幢圍著低矮白柵欄的小屋可讀書作畫，前面最好有一條河，岸上必得有綠樹成蔭，可以垂釣，或在草叢中野餐憩息。這小河最好水波不興，可以讓伊人臨水顧盼梳妝花容月貌……理想主義少年，總是作不食人間煙火的痴夢，只憧憬藝術与愛情，不計算房租和麵飽。

  坎坷一路行來，風景如畫的小河邊舊夢重溫，世事，人心在變，我還是我，率真如昔，激情猶在。

  河畔有間在我出身那一年開張的Casa RIo餐廳，粗獷門窗皆以德州雪松制作，渾厚岩壁，巨大的壁爐，巧妙揉合西班牙与墨西哥風情。在瑪里亞奇（Mariachi）小樂隊演奏的街頭音樂中，享用最土風的墨西哥餐FAJITA PLATE，烤牛肉配玉米小圓餅、墨西哥米飯，佐以鱷梨醬、酸奶油、烤洋蔥和辣椒醬。

  三名走唱歌手身穿「恰洛」華麗服飾，頭戴寬邊墨西哥草帽，撫琴輕唱一首我年青時代最愛的《燕子》，歌聲琴音柔美淒婉，如泣似訴，在彎彎河水上飛揚，如果知道歌詞，此曲定令你心碎或甚於心醉。

  在聖安東尼奧河畔我再一次賛頌生命之美好，皆因她總有某些東西，直教人生死相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