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車經過紐西蘭的一些小鎮，都會見到路邊蔓籐纏繞的老屋，生意冷清的加油站，長滿綠苔的教堂尖頂，街道上行人稀少，通常都能找到博物館，但永遠都貼著有限開放時段的告示，教你吃閉門羹。若將小鎮擬人化，只覺得它們很象老嫗，年輕時曾經美麗過，芳名遠揚，身邊圍繞著許多的狂蜂浪蝶追求者，那時她的日子可不是這般冷清，充滿殷富滿足，夜夜笙歌，一如美人玉顏嬌艷迷人，教人怎能不想她，那里捨得她。

小鎮昔日的繁華多數得自畜牧、考里木、黃金等自然資源，吸引許多拓荒者和冒險家，從幾頂帳蓬的小小定居點，逐漸發展成形，有了商店、旅館、銀行、教堂、學校和監獄，圍繞這些資源進行的活動，才是促進繁榮的主因，一旦資源罄盡，小鎮式微，風光不再，美人年老色衰，石榴裙下沒有了崇拜者，從此獨守孤房。

派羅亞（Paeroa）就是這樣一位曾經光彩照人，如今老矣的美婦人。

一七六九年十一月，庫克船長曾經沿著waihou河深入至派羅亞以北七公里處，可惜他又折返，其後除了一些傳教士到過這一帶，直至一八四二年才有第一個白人定居於此。

一八七五年派羅亞付近的卡朗加哈凱峽谷（Karangahake Gorge）發現黃金，派羅亞就象隱身山林素面朝天的少女，突然變得國色天香，被尊為絕代佳人，在極短的時間內迅速繁華昌盛。

當時運送金礦石的馬車重達二十噸，由二十匹馬作牽引，十分壯觀，每日竟然多達四百輛次穿越小鎮，的的蹄聲由凌晨至深夜響不絕耳，碼頭、公路、鐵路將派羅亞與惠靈頓和奧克蘭連結起來。

隨著卡朗加哈凱峽谷金礦採掘罄盡，一九零五年在派羅亞發現了碳酸礦泉，一位作家和他的女友將檸檬添加入泉水飲之，發現滋味極清甜甘美，研究報告顯示礦泉水中的碳酸氫鎂有助人體消化与舒緩便祕。

一九一零年第一間碳酸礦泉公司注冊成立，L & P（檸檬-派羅亞）飲料製造業經過多次易手變更，最終在一九八零年七月將製造設備搬遷到奧克蘭，「檸檬-派羅亞」從此只剩下一隻L & P廣告巨瓶，矗立在派羅亞小鎮旁邊，喚起人們對這種馳名飲料的歷史記憶。

遺憾的是這隻巨大的瓶子，被著名的Lonely Planet旅游指南評議為「最醜陋的地標」，我揣測可能是因為L & P瓶子臃腫的造型，還有它的黃褐兩種色彩也顯得過於平庸而不討好的使然吧？！

相反的是，我倒是滿喜歡這隻L & P廣告巨瓶，她的平庸，恰正是紐西蘭生活的寫照。

曾經美貌驚人，但經時光磨蝕終難免色衰老朽，關鍵在於沒有濃妝艷抹粉飾自己，也不企圖掩去歲月留痕的皺紋，僅以本來面目示人。

少女即使變老嫗，仍然端正莊重，表露當年絕代風華，小鎮己繁華不再，但絕對沒凋蔽敗象，反而顯出飽經世故，引人心生敬意。派羅亞街道整潔，市容美觀，有許多古董店，這里的生活節奏，就象光顧古董店一樣，須要無拘束的徐緩，逐一細品，慢慢觀賞。

同格雷鎮的古董店相比，這里的古董算不得是精品，價格也便宜得多，但每間店里的古董種類非常繁多，我每到此地都逐間店走走，那些年代久遠的物件，瘖啞黯淡，雜亂無章，彼此交疊，似乎沒有生命，卻使人想起曾經擁有爾後又出售它們的主人，那是多麼令人眷戀的金色年華。

它們記載著另一種非圖文資料的歷史，平常人家的起居的歷史，告訴你世上總有一些東西是值得永久珍存的。

在鎮中一條短而窄的小街逗留，一夜朔風依舊沒有掃盡枝頭的黃葉，氣溫實在太低，上午的太陽曬在臉頰上只有微微暖意，小街的街角是一幢裝飾藝術風格的大屋，外牆漆成淺藍，反襯出白得耀眼的窗檻，藍屋的長度佔了小街的一大半，另外一小半并列有幾間小巧的房子，顏色各自不同，檸黃、橙紅与鈷藍，明快鮮艷的色彩，有如一組響亮的音符，正在街頭曼妙演出四重奏。

小街的盡頭就是岸柳依依的河流，因為人稀車少，格外靜寂，隔得甚遠還聽得見水禽的嗚叫，盡管窗外日遲，處變不驚的派羅亞依然故我，仍舊沉睡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