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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場里的公園

作者: 南太井蛙    人气: 2876    日期: 2014/7/3


    若從空中鸟瞰,達德公園(Duder Regional Park)就像一隻巨大的吉它,延伸向豪拉基灣,經過十九世紀大規模砍伐之後,半島上的植被只剩下極少的叢林,其餘均覆以芊芊細草,由於地勢平緩,又是沃土,故成放牧之地。湯瑪斯‧達德﹝Thomas Duder)家族,在這里生活了一百三十年,近年才將農場售与市府建成達德公園。

    我喜歡穿過豪域駛出Whiford,在Maratai海灘沿著公路可以欣賞一段未受破壞的海岸風光,道路的盡頭是Duder海滩,一邊對公眾開放,前幾年還準許拾貝,現已封滩。海灘的另一邊是Umupuia園,有毛利人墓地與會堂,在六百多年前,毛利人的泰魯伊獨木舟就造訪這里。從Umupuia園向右轉前行一公里就來到達德公園的入口。

    之前十年間我曾不下百次由這里經過,沒有一次停下來。這也提醒了我們因為粗心大意,往往很容易忽视与錯過一些美好的東西。

    豪雨之後的空氣变得很濕潤,穿過雲層照射到大地的陽光,猶如舞臺上的追燈,迅速地從山巒移動到平疇,映亮農舍的紅屋頂與白牆,綠茵上的牛羊,枝椏光禿的赭黑色樹篱。穿過一片遼闊的草地,地勢逐漸緩緩上升,走到坡頂,即见豪拉基灣,陽光在平靜的海面留下大片光斑,宛如藍色緞子上鑲嵌的許多珍珠,粒粒點點,光芒炫目。

  現在是在吉它的琴身上,向左望去海岸與山巒都融入一片金黃,分辨不出層次,右側是一座鋪滿青草的小山,小山後邊便是半島的盡頭。草地又軟又厚,和風中羣牛面海靜臥,「哞哞」抗議擾了牠們的清夢,很不情願地站起來讓路給我們。

  翻過小山再走數百米,三五株綴滿紅花的大樹,驀地出現在山脊,狀亭亭以苕苕,受到這一意外驚喜的迎迓,再向前行,更见奇景,山脊迅速收窄,僅一徑可通行,這里便是大吉它的琴頸了,两側見海,奇妙的是左側黃草萋萋,右側綠樹葱葱,景色迴然相異。來到琴頭也就是半島尾端,海天一闊的景觀呈現三百六十度,懷希基(Wiaheke)和波努伊(Ponui),一大一小两個島影出現在前方,只見一艘白色游艇徐徐駛過,留下長長的水痕。

  一八六六年,湯瑪斯‧達德用四百二十二鎊從Te Whetuki酋長手里買下半島上六百英畝土地,據說清理与建立圍欄前後耗時达三十年之久,那時的農產品要用馬去海邊裝船,再運去曼努考港。

  湯瑪斯‧達德來到紐西蘭極富戲劇性,他是英國船「水牛號」上的二等水手,一八四零年,在一次船難中滯留紐西蘭。自此在德文波德(Devenport)維多利亚山上當信號員。在寒風呼嘯的山上,他住在簡陋的木屋里,除了任信號員,還獲準在山上放牧牛羊。盡管湯瑪斯‧達德後來擁有教堂街的五英畝土地(現達德灣衝浪俱樂部所在地)以及半島上六百英畝土地,他仍然在山上當信號員,每天工作十五小時,直到一八七五年去世。在此之前,他不斷寫信給省政府,要求獲得微薄的養老金,却邁到拒絕,他做這份工做到去世。可以想見,湯瑪斯‧達德在大部份歲月里,并沒有享受到大幅地產所產生的巨大財富。

  如果他能見到自己當年買下的叢林荒地,變成了一座風景旖旎的公園,一定會老懐得慰。

  坐在半島的草地上,望太陽西落,眼見海天色彩光影幻變,騎車客在山坡上飛馳,築騎者并肩逡巡,更遠的巔頂草坡傳來牧羊犬吠聲,數不清的白點正奔下山來,近處的牛群似乎不屑那綿羊的倉惶,緩緩而有序地步回牛棚。有白鵝、天堂鴨和綠頭鴨在身邊搖搖擺擺行過,敏捷的紫水雞(毛利雞)邁著長腿,趁着最後的餘輝,出沒草叢覓食。此時,葉已落盡的大樹上,歸巢的鳥群歡快地喧嘩,爭相佔據宿夜的枝椏。

  靜謐之中,沐着陽光,聞着草香,體味到一種地道的悠閑。一家游人為景色所迷,也是遲遲不忍離去,我們彼此相視微笑,并肩佇立草坡凝望大海。

  即使在二十世紀初,世人大多都是農民,遵循季節變化調整生活起居,人們的勞作、家庭与察識事物無不與自然相連。工業科技進步,城市化以及大眾媒體出現,改變了人的生活模式。這一切使我們变得遲鈍、漠然与寡味,告別了可貴的悠閑。

  試看現在的人有多匆匆,出入作息匆匆,吃喝玩樂匆匆,聽一首歌,看一張画,欣賞一篇文章也匆匆。他們不留心細節,不注意觀察,不擅於鑒賞。今生在世,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匆匆之中,與多少珍貴而美好的東西擦肩而過,留下幾許遺憾。

  紐西蘭發達之中仍保持田園牧歌,是淨土更多悠閑,有生活的原味,可返歸做人的本真。我常常贊美的「紐西蘭味道」,正是這一種「城市中的鄉村」,箇中回味無窮的「悠閑」。

  公園是農場,農場是公園。

  無古跡可尋,惟天地之自然。

  雨後的草地上牛蹄留下印痕深深,露出發亮的黑泥。棚屋板壁一角貼着公園的歷史,百年古木上有人留字一行「地肥草美」,紅藍黃木桿標出步道不同。許多考里樹苗正陸續植入半島的沃土,為了愛護它們,人們一踏進公園入口,先要刷去鞋底塵土,噴霧消毒。植樹之人,從未期待納涼綠蔭之下,一切只為後人未雨綢繆。人們足足花了差不多一個世紀,才悟出萬物之靈應與自然界和諧融合這一道理。

  啊!這就是達德公園,是農場也是公園的達德公園,享受悠閑的達德公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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