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媽在門廳還沒換好拖鞋，手機又鳥叫了：“媽，別忘了吃藥。”這回甄媽的血壓騰的升高，一股無名的火氣不打一處來，立馬沖著樓上吼道：“你這個臭小子！給我下來！”

“怎麼啦？媽。”小威推開房門探頭向樓下看。

“怎麼啦？你非把媽氣死才開心是吧？”

“哎喲，哪兒的話，我正擔心這麼晚了您還不回家……”

“裝什麼菩薩。”甄媽打斷小威的話：“害的我和你佩媽乾等了倆小時，你跑哪兒去啦？”

“我沒去哪兒呀，下班就乖乖聽您的話回家啊。”小威嬉皮笑臉地走出房門。

“嘿，你倒顯得純潔，中午的電話你忘了？”

“沒忘……”

“你給我下來！”甄媽命令道。

小威一邊應付著一邊磨蹭著下樓。

“沒忘你怎麼不去？”甄媽厲聲問道。一身的老闆套裙仰著臉，沒有了傲氣倒顯得有些氣急敗壞。

小威好像早已料到似地和緩地坐在樓梯上，手拉住扶手，平視著甄媽：“我就知道你要我去相親，可是我已經有女朋友了。媽媽。”

“有女朋友咋啦？又沒結婚論嫁，找一個更好的不可以嗎？”甄媽叉著個腰：“多個見面多個機會，也可以比較比較，找对象就是這樣，有什麼不妥的？”

“可是既然答應人家做男朋友，再去見面相親，有點不地道，我不能腳踏兩隻船。”

“喲喲喲，好高的情操。”甄媽反駁道：“這不叫腳踏兩隻船，這叫擇木而棲。憑什麼不可以挑挑揀揀呢？”

“反正我不願做這事。”小威扭過頭嘟著嘴。

“小尤有什麼好的，讓你這麼著迷？”甄媽又急起來，扭身脫下上衣隨手一甩，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生起悶氣。

“沒什麼，感覺和她在一起挺舒服的，就這樣。”小威輕輕鬆松地回答，就像談論鄰家的事一樣。

“唉喲，真讓媽急死了！”甄媽眼淚都快流出：“我的小祖宗哦，你怎麼就沒腦子呢？好壞都不知道啊！”

小威茫然地望著沙發上的媽媽，似乎不明白媽媽的焦急。這是怎麼啦？有那麼嚴重嗎？不就交個女朋友嗎？

這一晚，甄媽和小威都沒吃飯。

日子很無聊地一天天過去，甄媽終日苦著個臉，令小威也揀食無味。他知道小尤的陰影始終罩在這個只有母子倆的小家庭上。

忽然，在一次晚飯時，小威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媽，我和尤姐分手了。”

“什麼？”甄媽差點掉出口裡的飯：“分手？”這個宣佈來的太突然，甄媽有點措手不及，一時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驚奇。

“嗯，分手”小威仔細切割著盤子裡的牛排平靜重複道。

“怎麼啦？”

“沒什麼，想法不一樣，還是早點分手的好。”

“吵架了？”甄媽往小威的牛排上澆了些湯汁小心探問道。

小威喝了口桔汁，頓一頓；：“也沒怎麼吵。”

“跟媽講講？到底出了什麼事？”

“嗨，那天她問我世上先有雞還是先有蛋。我說，搞什麼？天下人都知道這是無解的。她偏要我選擇一個答案。我隨口說，先有雞。她聽了很不高興，說這表明我心裡沒有她的孩子。我說這哪兒的話，只不過隨便選的，不能代表什麼。可她固執地認為這是我的潛意識流露，以後撫養孩子肯定有問題。我一愣，脫口說了一句，你的孩子還要我撫養嗎？她大哭起來，再也不理我了。”

甄媽看著小威，心裡不知是啥滋味。釋然？憐憫？憂悒？都是又都不是，就她知道的兒子交的女朋友已不止一兩個吧？還像個沒頭蒼蠅似的找不到北，不知自己要什麼。別看他嘴邊長了鬍子。甄媽伸手理了理小威的頭髮，心裡說，你呀，還是個孩子。

夏時制的奧克蘭夜幕降的很晚，此時從窗戶向外望去，仍是夕陽一片。橘紅的顏色塗滿茂密的樹冠，映在花園牆上的紫色樹影婆婆娑娑。焦黃的野草舔嘬著黴跡斑駁的老牆，品嘗著歲月的滋味。

小威從餐桌邊站立起來伸了個懶腰，邊搖晃著走向樓梯，邊按時催促：“媽，別忘了吃藥。”

                                               2014/5/31 於奧克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