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太大了。其實這“大”,本身並沒什麼不好,只是帶來了許多不好的副產品:比如交通的擁擠,比如環境的污染,比如水源的匱乏等等。
以水源為例:北京的水源就是北京的西北部,燕山山脈以南,太行山以東永定河流域的水。流域面積是一定的,年降雨量也是有限的。隨著北京的膨脹,用水量急劇增加,水源匱乏是必然的結果。原來永定河的水是要入海河的,後來北京缺水永定河的水被北京用光了,於是當年李瑞環搞了個“引灤入津”,實際上是天津劫掠唐山的水,這樁舊案就不用提了。而現在北京、天津仍舊缺水,而河北平原上的地下水已經是超量採掘。如今沒有辦法,只好再從南方調水。可黃河的水也經常斷流,只好設法調取長江的水。調取長江水又有東線、中線、西線三個路線,東線從揚州取水,利用舊大運河河道從南向北調運。問題是長江的水到了揚州水質已經較差,而再經江蘇、山東、河北三省的長途跋涉,加進新的污染,到了天津那已經成了什麼水?誰還放心用?而中線調取漢水上游丹江口的水,那裡的水質是好的,問題是那兒的水也並不多,沒幾年就可能面臨“無水可調”的尷尬局面。而西線調水問題更多,並且到現在八字還沒一瞥。
北京交通擁擠的嚴重情況已經成了世人皆知的事情了。這不僅消磨了人們出行的時間,降低了工作和辦事的效率,降低了人生活的品質。行走在擁擠的路上,半個小時一個小時沒走出幾公里,對人無疑是一種精神的折磨。而北京乃至整個華北地區的污染尤其是霧霾的情況更為世界所詬病。
於是有傳言說是要遷都。幾年前說是要遷往西安,還有人說要遷往襄陽,後又有人說遷往信陽,幾個月前又傳說將保定作為“副都”。這幾天中央媒體確切的消息下來了:沒有提“副都”不“副都”的事,只是說保定要承接首都部分行政事業單位,高等院校,科研院所,醫療養老等功能疏解。就這麼一個消息,保定的房價立刻大幅上漲。
北京弄成今天這個局面,絕非一日之功。還在解放之初,毛澤東站在天安門城樓上,豪情滿懷地說:“將來從天安門上望過去,四面全是煙囪!”現在看來這話是多麼地愚蠢!可這也不能就因這件事對毛責備過苛,因為當年人們普遍還沒有“環境保護”的意識。毛是人,不是神,在環保意識上沒有先見之明也屬正常。可毛的另一個錯誤是缺少文物保護的意識。當年有人主張保留北京原貌,另在京西建立北京新城,可這一正確方案沒有付諸實施。更為令人痛心的是,北京的城牆,這一世界上絕無僅有的歷史建築,連同那一座座城門樓,被拆掉了。要知道,那些城門,是中國的一座座凱旋門,一座座勃蘭登堡門啊,可如今已經被永遠地被從地圖上抹去了。為這事,當年梁思成一次次地上書,呼籲保留這些歷史的建築,可最終的結果是,它的正確意見不被接受,反而因此受到批判。
對北京歷史建築,到了改革開放的時代,遭到更加變本加厲地破壞。這次遭到滅頂之災的是那一座座四合院。打著GDP 的旗號,實際上是官商勾結體制下孵化出來的孽種 ---- 一座座商業和金融的鋼鐵怪物拔地而起,肆無忌憚地擠占了四合院的位置。可那一座座四合院,是中國上千年的歷史,承載著中國上千年的文化,每一座四合院,都有一段一段美麗動人的故事。
北京的環境搞成今天這個樣子,還要從我們民族文化中,尋找更加深層的原因。幾千年來,皇帝老子就是天下第一,所有的人都必須匍匐在皇帝老子的腳下。按著這個思維延伸,首都便是天子腳下,首善之區,任何別的地方不得超越,否則就有僭越之嫌。再說中國一直還是中央集權體制,先發展哪兒,後發展哪兒,打算讓誰先富起來,讓哪個地方的哪個城市先富起來,那是中央說話才算數的,並不由你本地和本地的人說了算。
於是就出現了這樣的情況,北京一定要“大”,還要一定要“好”。具體的含義就是任何行業,任何領域北京都要有,並且一定是最高端的。於是北京除了作為政治中心(這當然是必然的)外,還必須是文化中心,經濟中心,教育中心,金融中心,科學研究中心,交通中心 …….
以金融為例,上海作為老的金融中心,其地位是歷史形成的。後又有深圳作為新興的金融城市,在南方與國際金融城市香港相得益彰。可北京死抓住人、工、建、交、中等國有大銀行不放,成為“真正的”金融中心。再以交通為例,從地圖上即可看出,中國北方,甚至說整個中國的交通中心應該是天津而非北京。天津往北連接東三省,東南通魯、徽、江、滬、浙,直下石家莊通中南,經北京通西北。可如今大火車站、大機場一股腦地都搞到北京去,大量的班機、列車都在北京中轉,弄得北京擁擠不堪,可天津一個機場,一個火車站都冷冷清清,這又何必呢?
再以教育為例,舊中國北京也是中國教育最發達的地方,可解放 後,這種差距又大大地被拉大了。 52 年的院系調整,北京以外各地比較大號的大學基本上是兩個,一個綜合大學,一個工科大學,像上海的複旦、交大、同濟、華師大;像天津的南開、天大;武漢的武大、華中工;南京的南大、南工;廣州的中山、華南工等等。另外杭州的浙大,東北的哈工大、吉大、東北工、大連工,廈門大、山東大、蘭州大、川大、重大、西交大(後遷)等等。可數一數北京的大學,北大、清華、北師大、人大這都沒的可說了,同時又組建了北航、北鋼、北地、北工院、北醫,以及後來的中科大,每一所大學都是規模既大,質量又高的大學。另外又有體育、音樂、美術、戲劇、政法、外交、民族、語言、財經、外貿、郵電等一系列高水準的專業的大學。全中國優秀的中學畢業生中的很大一部分,都吸納到北京去了。看一看世界上頂拔尖的大學,牛津、劍橋、哈佛、耶魯、哥倫比亞、普林斯頓、斯坦福、麻省等,沒有一所大學在首都,甚至遠離大城市。與世界的情況相比,中國北京的情況是絕無僅有的。
再看一看科研院所。中國科學院下屬的數十個研究所,除長春、上海、西安、成都有零星的分佈外,絕大部分都在北京。除此之外,屬於核技術和核工業的科研院所;屬於航太技術的航天部一院、二院;屬於航空工業的科研院所;屬於電子工業的科研院所;屬於冶金工業的鋼鐵研究總院、有色冶金研究院等等,這些都是一些規模巨大的科研單位。可以說,北京的科研院所的密集程度,更超過了大專院校的密集程度。
北京在發展工業項目上也當仁不讓。當年位於石景山的首都鋼鐵公司, 2006 年在全中國 500 強企業排名中,已經是力壓老牌的鞍山鋼鐵公司,你就知道他的塊頭有多大。而位於房山的燕山石化公司,那也是石油化工行業中的航空母艦。解放初的 50 年代,無線電作為新興的產業蓬勃發展,北京的酒仙橋一下子冒出十幾個從事電子工業的大廠,成為全國最大的電子工業基地。如今電子工業大都輝煌不再,而其中的 798 廠,因留下許多空置的廠房,眾多的藝術家集聚於此,形成了中國創意產業的新首都。栽花不成卻柳樹成蔭,也讓人唏噓。
其實北京最大的優勢還是發展商業,一來北京人的錢多,賺他們的錢容易。更為重要的是,北京的那些紅二代官二代們,沒聽說他們中的任何人在科學技術上有任何值得一提的建樹,可這些人在商業領域,卻個個身手不凡!這在中國已經是盡人皆知的事,查一查中國的 500 強企業排行榜,再看看這些大企業的總部在哪裡,由哪些人在掌控著,也就明白了。
北京什麼行業事業都要有,而且都要最大最好。正是這種思維,造成了今日北京的惡性膨脹。直到今天北京擁擠得實在受不了了,環境污染的也實在受不了了,工作的效率大大降低,生活的品質大大下降,這才有人議論要“遷都”,要將“首都的功能向外地擴散” ,可是已經晚了。
筆者以為,最根本的是要拋棄“大北京”的思維。應該把最好的企事業單位,最好的大專院校及科研院所遷出北京。應該把所有國有銀行、保險公司的總部遷到上海去;把清華北大遷到昆明去;把科學院遷到合肥去;把原子能科研院所遷到綿陽去;把航空航太科研院所連同北航遷到西安去;把鋼鐵研究總院連同北科大遷到瀋陽去;把有色研究院遷 到長沙去;把各個工商業集團公司的總部遷到天津及各地去。而在這同時,把比較落後的,不賺錢的,甚至有污染的企業,暫時留在北京。這樣才能保持北京人外遷的積極性,這樣才能保持中央領導治理環境污染的積極性。
當然這些都無法實施,我也不過是說說而已。
2014 年 4 月 2 日於奧克蘭
手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