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三個月養傷的時光，都有一種希冀在蓮和妙梁心中緩緩流逝。妙梁更有種莫名的企盼。

這日清晨，妙梁拄著一付拐杖，一步一步慢慢挪動。

蓮在旁看著他，高興地說：“殿下，很好，很快，就可完全恢復了。”

妙梁別樣地看著蓮道：“我倒是不希望好得太快，腳傷好了，又該走啦。”蓮說：“殿下，請坐下來，讓我看看。”

蓮蹲下將裹著的杉木皮一點點揭開來，仔細檢查妙梁的腳傷。妙梁安靜地看著她，默不出聲。

蓮抬頭十分欣慰地告訴妙梁說：“傷都好啦，只待將息。”

妙梁眼望著蓮重新將杉木皮細心裹好，一股久違的暖流傳遍全身。

兩人在晨曦中，緩緩走著，靜靜聆聽著園中樹枝間鳥雀悅耳的鳴叫聲……

半個月後，妙梁拆除了杉木皮，已無需拐杖，一如往常地獨立行走了。

夜晚，在沈府蓮的客房內，小龍女問道：“師父，明日太子就要回王城啦？”蓮說：“對，他都痊癒康復了，回到朝中有許多事情等他去做，明天我們一起去送他。”小龍女說：“他還欠我一幅畫。”蓮說：“太子答應了的事情會踐諾的。”

此時，貴賓房，妙梁吩咐道：“得樂，明日我們返京了，今夜去向觀世音辭行，方為禮貌。”得樂高興道：“還有小龍女，奴才這就陪太子殿下同往。”妙梁道：“我自然記得小龍女，我還欠她一幅畫。”得樂道：“殿下不已畫好了嗎。”妙梁笑著道：“你倒留意了，會帶去的。”

妙梁取畫在手中，得樂陪他一起離開房間，來到沈府蓮的客房。

得樂在外通報道：“殿下來給觀世音辭行！”小龍女高興地喊道：“殿下請進！”妙梁入內道：“妙梁明日要回宮，特意來辭行。”蓮說：“殿下一路保重。”妙梁舉起手中畫稿道：“我還有樣東西要送小龍女。”

小龍女看見畫像高興地說：“殿下還記得為小龍女畫像。”妙梁笑著說：“怎麼會忘記呢。”

大家爭著看小龍女美麗、俊俏稍微有點頑皮的畫像。

小龍女樂得手舞足蹈，不自信地說；“真好，我有畫上這麼好看嗎？”得樂沖口而出道：“小龍女師父比畫上還好看。”妙梁卻道：“你這是誇她呢，還是貶我呢。”機靈的得樂立即道：“奴才是想說畫也好看，人也好看。”

眾人都笑了起來。

恰逢沈嚴進來，於是問道：“什麼事情，大家都如此高興？讓我也一起樂樂吧。”蓮說：“正在看小龍女的畫像。”沈嚴拿起畫像來看，評議道：“嗯，畫得就像本人一樣美麗可愛。”妙梁於是道：“你看，沈大人的評語，我聽起來就舒服多了。”

沈嚴道：“沈嚴明日也要和太子殿下同赴王城，一來給觀世音告辭，二是希望觀世音和小龍女安心在沈府住下去，我已交待管家，他們會好好照顧妳們，你們就不必急著回落霞。”

蓮說：“同樂寺的義診一時還停不下來，我和小龍女還是住寺廟方便，不用煩勞沈府上下。”沈嚴道：“那就主隨客便。”小龍女稅：“沈大人，小龍女要謝謝前番搭救之恩。”沈嚴笑著道：“小龍女妳不是已經謝過我了嗎？”

小 龍女卻另有一番說法：“因為沈大人明日要離開福海，進宮辦事，小龍女不知是否還能再見到沈大人，所以想起來，還是感激不盡。”妙梁誇道：“小龍女這孩子真 懂事。”沈嚴道：“小龍女妳的話叫我非常感動，我能否有一請求。”小龍女大方說：“沈大人，您說吧。”沈嚴道：“沈嚴也曾去過大漠，有段難忘的生活，妳能 否將妳的手鼓送給我，讓我留著永遠的紀念。”

小龍女卻連連搖頭說：“不行，不行，沈大人，小龍女的東西什麼都可以送給你，唯獨這面手鼓是我媽媽留給我的珍愛之物，我要隨身帶著它，就像媽媽還永遠陪伴在小龍女身邊一樣，小龍女給您別的好嗎？”

沈嚴只好降格以求道：“那將妳的畫像送我留念好嗎？”小龍女說：“那太子殿下會高興嗎？”妙梁高興道：“好啦，好啦，我今夜再臨摹一幅給沈大人，就皆大歡喜了。”小龍女說：“那又要辛苦殿下熬夜了。”

妙 梁道：“大家都喜歡小龍女的畫像，我只有高興的份，辛苦點不算什麼。”蓮笑著說：“小龍女，妳也真能磨人。”得樂故意叫苦道：“我也得陪著磨一夜墨。”小 龍女說：“這可是太子殿下自己答應的。”沈嚴道：“沈嚴謝謝大家，自請陪太子殿下熬夜。”妙梁道：“走吧，不用多久的功夫，你們就可各得其所了。”

翌日，蓮、小龍女、費無極、陳粲等人一起送妙梁與沈嚴到了福海城外的十裏長亭。

妙梁低聲道：“能否請觀世音單獨送我一程。”蓮禮貌地說：“殿下請。”妙梁手牽坐騎，蓮陪著同行，後面遠遠跟著得樂與小龍女。妙梁與蓮默默地在古道上走了一段路程。

妙梁先開口，由衷地說道：“在福海幾月，我的身心由生到死，由死複生，在大起大落之間，都得到了妳細心入微的照顧調適，我妙梁才又重新振作起來，謝謝觀世音。”

蓮回復說：“醫不言謝，那是仰仗殿下的信賴與毅力。”

妙梁卻道：“其實，人世間男子的許多疾病，唯獨女子方能療救。”

蓮說：“男女陰陽是一個共生的世界，所以誰也離不開誰。”

妙梁道：“臨別還有一言想要說出來。”

蓮說：“殿下請講，不必鬱悶於心。”

妙梁終於道出他早就埋在心中的話：“我經常會情不自禁，將您當作我過去的摯友蓮來看待，以為您就是蓮，實際上，不可能，我已將她的骨灰親自埋葬，只可惜感情與思念無法一同埋葬。”

蓮說：“生相憐，死相捐，該捨棄的還是要放得下。”妙梁卻道：“明知萬物如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可萬物之靈的情感常常超越生死。”

蓮 也從肺腑深處吐出自己的心聲：“願殿下回到王城，心有所鶩，情有所系；您可知，情之昇華為愛，愛之所重于己，關愛于己而關愛於人。愛有多重，人有父母之慈 愛，兄弟之悌愛，朋友之友愛，男女之情愛，關愛一切眾生乃至博愛，此為至愛。愛他人，愛世間，愛眾生。拔苦與樂，永無停休。此乃情愛昇華之極至。望殿下在 國事與詩畫中能找到這片樂土，樂在其中。”

妙梁聽後，一時忘情，竟然拿起蓮的雙手，執手相看，淚眼婆娑，欲語卻哽咽半日，方說出一句：“一月普印千江水，千江悉見全明月。”

蓮輕輕放下雙手，然後說道：“無邊智慧能自持，殿下珍重。”

妙梁飛身上馬，輕騎而去；沈嚴下馬與觀世音、小龍女告別。

蓮佇立道旁，目送他們，久久沒有離去，直到看不見他們的身影，惟有兩行筆直的楊樹搖曳著無數帶著霜露的枯枝，在冬日的陽光閃閃爍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