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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蕉(移民生活系列)

作者: 杨林沙宕    人气:     日期: 2004/12/5


 外黄内白或者说皮黄肉白,是“蕉”的特征,香蕉是这样,芭蕉或其它什么蕉亦如此。如果把生活在西方社会里那些黑头发、黄皮肤却只能操英文(或法文、德语等其它欧洲语言)而对母语“码多布”(苗语:“一窍不通”)的华裔儿童称为“香蕉”,那么,他们的父母就成了“种蕉人”。

“香蕉”说透露着几分调侃,也坦承着几分无奈。几乎没有一个“种蕉人”不希望自己的子女既能精通赖以生存的英语,又能流利地使用自己的母语。可是,一不小心,孩子们就成了“香蕉”。不怪孩子们不努力,也不是父母们不关怀,而是环境使然:在这异国他乡,既没有学习的氛围(绝大多数中小学都没有把中文列为可选外语,仅靠寥寥可数的几个中文学校或私人教室恐怕难以改变现状),也没有使用的环境。在美国出生的华裔后代被称为ABC(America Born Chinese),十个ABC里有九个长成为“香蕉”,只会说英文,只字不懂华语,与其他白、黑、棕各色美国人丝毫无异。把这一称谓移植到新西兰,这里的人们是可以为自己的后代们取个很好听的名字的,叫NBA(New Zealand Born Asian)或者NBC(New Zealand Born Chinese),至于现在的NBA或NBC们有多少已经是“香蕉”或准“香蕉”,没人统计过,还有那既往开来、接踵而至的未来NBC们又将有多大比例变成“香蕉”,就不得而知了。

姑且不论孩儿们长成“香蕉”是忧是喜,让我们来看看语言是如何形成及蔓延的。如同整个宇宙是由某种无形的力量在支配和规范,人类世界里某一种语言的使用人数的多寡、普及范围的宽窄度其实也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左右着。人类前行的方向、社会发展的速度、经济分配的格局无一不影响着语言的发展。在今天中国的版图上,曾经林立着无数个国家,如果说这些国家间有什么来往的话,这些来往除了彼此尔虞我诈的虚与委蛇,更多的是战争和涂炭。没有交通、通讯,人们的交流不得不局限于极端狭窄的范围。于是也就不奇怪他们都使用不同的语言,连度量衡也是五花八门。是赢政雄才大略,征服了群雄,建立了统一的王朝,自立为秦始皇,统一了文字、度量衡,在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实现了汉文化的普及和扩张。尽管这种统一是屠戮了众多的生命才达成,或者说是以灭亡其它文明为代价换来的。中国历史上汉语言发展的第二次高峰是盛唐时期,辽阔的疆土使汉文明扩散到极致,从此再不可逆转,满人入关,灭了朱明王朝,在华夏大地插满了青龙旗,可并没有覆盖了汉文化,反而被汉文化同化。在中国,号称有56个民族,不同民族有不同的语言;即使是同一种民族,因为地域的不同,语言也存在着差异,就象使用汉语的人群中,有人讲河南话,有人说闽南语或广东话,相互间可以完全听不明白。有的民族(如中国北方的鄂伦春族、赫哲族)在实质意义上已经不存在了,因为其总体人数稀少,难以形成其语言赖以生存的相对环境,加上其他民族尤其是汉民族的渗透、融合,已经失去了发展的空间。有学者惊呼,如果不采取紧急措施抢救,这些语言(文化)在不长的时间里将会消失。他们认为一种文化的消失是人类文明的重大损失。唯可惜根本无人有可能挽狂澜于既倒,救大厦之将倾。如果有人认为这种文化思维具有一定象征意义,却没有多少实际价值。就象用过的一件旧家什,不管曾经如何有用,如果坏了、旧了,或者有了更新更好的新东西,丢弃了也未必不是一桩好事。

说回我们的话题,中国语言的传承是否需要我们的父母们忧心?父母们竭力要使自己的儿女学习、使用中国语言到底有没有意义,有多少意义?让我们再举两个例子。一是英文。“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美国的崛起,就不会有英文的今天”。此说不谬,早年英帝国通过殖民扩张,把英伦半岛的文化通过英语言为载体强行输出到地球的许多角落。如果说英语之所以能在这些地方扎根,是因为英国是当时最强的帝国,那么英语在那些地方的持续普及、巩固则是因为新兴国家美利坚合众国的强大让英文更加容光焕发。法国、西班牙、荷兰、葡萄牙都曾经是傲视全球的西方列强,他们的语言也随着殖民者扩散到世界许多地方,但与英文相比,这些语言对现今世界的影响力要微弱许多,原因就是没有一个象美国这样的国家来传承、强化他们的语言。第二个例子是中国“国语”。“国语”几乎被定为在广东白话而不是如今中国人使用的以北方语系为基础、以北京话为基准的这种普通话语言。那是民国初年的事,由于大总统孙中山是广东人,有人提议全国统一使用孙总统的家乡话作国语,孙先生高瞻远瞩、大公无私,倡议以全国使用范围最广的北方话作国语。除了广东话是使用人数多的语言,上海话也是中国重要的语种,历史上也经历过辉煌,人们都曾经以能说上海话为荣。回头来看海外的人们对母语的怀念,父母们除了故乡情结,想通过让儿女学习母语来寄托离乡的眷念,还有着“汉语很有用”的因素。早有人预测21世纪是中华的世纪,即使在中华还不是最强的今天,那里已经成为西方世界不可忽视的市场,甚至有人说,进入中国市场就是拿到通向未来的派司(通行证)。在美国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学习汉语,在他们看来,拥有英语与中文,就拥有了整个世界。在新西兰,似乎还没有人如此超前,当地的人们跟他们的象征物KIWI鸟一样,看不到或不愿去看他们认为还太远的异域及未来。但华人父母们已经认识到了这一点,可是,他们幼小的孩子们从小生活在这里,耳闻目睹的都是西方的东西,与别的KIWI毫无二致,让他们如何去接纳这样的观念?时间一长,不甘不愿地,只得放弃了。

有些人没有放弃。

慧靖来到新西兰的时候才九岁,在中国上过两、三年小学,认得一些汉字。移民后,如果不是她父母鼓励她阅读金庸的武侠小说,恐怕大学毕业的她如今早已把中文扔到九宵云外去了。

陈竹可以毫无障碍地阅读、书写中文。然而她随父母来到新西兰的时候,一个中国字也不认识。她母亲为她学习中文倾注了巨大的心血。因为被妈妈逼着学中文,她把妈妈视为仇人,对妈妈大声嚷嚷:妈妈,我恨你!我一定不是你的孩子,你才这么狠心地逼我!夜里,抚摸着女儿熟睡的脸庞,她流下了委屈的泪水。但她坚持着,她相信等女儿长大了会明白妈妈的用心的。

金玉教授中文已经有六、七年。她有一种信念,要让更多的华人孩子学会中文。为了这个信念,她在丈夫的鼓励和支持下,坚持着。家里的餐桌曾经是她的课桌,如今,她已经有了一个专用的教室。学生已经不计其数,遍布奥克兰的东西南北。她自己的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更是她的骄傲。大女儿璐璐在她的教育下,进步很快,与中国同龄儿童的中文水平几乎相当,小女儿兰兰也是妈妈中文班里同学们的楷模。

“香蕉”现象其实并不需要太过忧虑的。如果中国持续崛起,不需要父母们驱使,儿女们也会因为意识到中文的重要性而产生兴趣;那些没有任何中文背景的“老外“们尚且能学会,何况咱们自己的孩子?他们身体里毕竟流淌着中国血。 

慧靖、陈竹、璐璐、兰兰已经走在前面了,世界在她们脚下,将会展现出广阔的前景,他们将会是这个世界的主人。

 

                                                                   撰于2004年4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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