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輕叩鄰居林阿婆家的門，半日也無回應，蓮走開幾步，房門小開，露出林阿婆的臉。

    蓮忙道：“阿婆，小女子是鄰島賣魚的，錯過了宿頭，不知可否借宿一夜？”

    林阿婆搖頭即刻將門關上，蓮無奈站立門外，她站累了就蹲一會。屋內又傳來啼哭之聲。待啼哭停息後，林阿婆出來打水，見蓮還在門外受凍，便道：“進來吧，外面冷。”蓮說：“謝謝阿婆。”

    蓮隨林阿婆進屋，見破床上躺著一位可愛的少女。

    蓮便問道：“您的孫女？” 林阿婆答道：“一個孤女，我收養的。”蓮不無傷感地問道：“孩子年紀尚小，為何成了孤兒？”

    林阿婆滿臉愁容，一時未答。

    隔了一陣，林阿婆方道：“這孩子不但孤苦無親，還一身的病，是個病秧子，我一個孤老婆子，真是一天愁到晚。”蓮說：“阿婆，我出生在祖傳醫師家中，略通醫術，您告訴我，我可設法治好她的病。”林阿婆直搖頭道：“他們說她是從娘肚子裏生出來就是妖女，無藥可救這可憐的孩子。”

    蓮開導說：“千萬不要相信這種鬼話，治好她的病，他們就無話可說了。”林阿婆歎道：“不可能啊，這是命中註定的事情。”蓮問道：“何出此言？”林阿婆開始哭訴道：“妳不知道這母女有多苦，我看妳面善心腸好，我拿樣東西給妳看，知道世上也有如此淒慘的故事……”

    林阿婆去找東西，蓮的視線停留在牆上掛著的一件非常熟悉的手鼓上，她取下來，仔細端詳，手鼓破舊了很多。

    蓮自語道：“真是她的。”

    林阿婆從破木箱內找出一塊舊衣帛，林阿婆雙手抖抖地遞給蓮，蓮展開來看，那是寫在衣帛上的一封血書，血跡的深淺卻不相同，她一字一句往下看，久久的聲音又在耳畔響了起來：

    孩子，這些文字是生妳時寫下的……在一所民房裏，你娘臨產前痛苦不堪，不停地叫喚，身邊一個人也沒有，只有房子裏的兩隻大老鼠張大著雙眼在牆角洞口張望，白日倒掛的蝙蝠也無法安睡，飛了起來。

    妳娘躺在床上突然發作，心力交瘁，不斷呻吟，不知過了多久，妳終於“哇哇”墜地，生了下來，我用自己的口咬斷了臍帶，用包袱中的衣物包裹著妳這個剛掉下來血肉模糊的小生命，我從包袱中扯出一方白色的衣帛，用手指蘸著身體裏的血，在衣帛上留下這些斑斑的字跡……

    下面這些事情是妳娘流落街頭時，用手腳經常劃破流淌出來的血寫的。原諒妳娘不得不在妳剛滿一歲時，為了生計，就背著妳去街頭去賣藝……

    福海街頭，圍觀的人很多，他們喊著、叫著，就為聽個西域的曲子圖新鮮。我把妳放在身邊，拿出手鼓，唱起妳老家的《折楊柳歌》

    我一邊唱一邊想自己的苦難生涯，淚水止不住流淌出來。

    眾人齊聲喝彩，也不少人感歎道：“一個年輕女子帶著小女出來賣藝，身世必然淒苦，真是作孽啊！”

    不少人陪著灑下同情的淚水，打發的銅板、碎銀不停地投向一個破碗裏，“當，當”之聲響個不停。我抱著還只一歲的妳跪地向眾人磕頭致謝。

    等到妳兩歲多時，我想渡海到落霞島上去謀生，便挎著包袱背著妳來到福海碼頭。我見人就叩頭道：“船主大人，行行好。”那些客人道：“我不是船主，船主在哪兒。”

    我於是走到船主面前，跪下來央求道：“大人，行行好，帶我們母女到落霞島去吧。”船主問道：“坐我的船，有錢嗎？”我說：“大人，我沒錢。”船主笑道：“妳們一大一小上我的船，不給一文錢，那有那麼好的事。我知道妳倆母女是大龍女、小龍女，能唱會跳，如果演出給我們看，妳的賞錢夠我船資，我便可答應帶妳們娘倆去落霞。”我說：“大人，我答應你，到時你要讓我們上船。”船主道；“一言為定，看大小龍女表演的來啊！”於是他大聲吆喝起來，碼頭上眾人一聽有表演，欣喜異常喊道：“好啊，來啊!”我便有禮道：“各位爺們請聽好。”

    我打起了手鼓唱著跳著，妳在身邊看著我，那麼小的年紀便知道說：“媽媽，妳累，小龍女幫媽媽打鼓。”我含著淚說：“好女兒，妳幫媽媽打手鼓吧。”

    妳竟然能很有節奏地敲打著手鼓，我唱起了當年跟漢人姑姑學來的南邊的曲子《莫愁樂》

    一時掌聲雷動，喝彩炸響，人們為妳娘的舞姿傾倒，更為我們母女悲慘遭遇所感動，誰也沒有吝嗇口袋裏不多的銀錢，賞錢不斷飛來。

    妳趴在地上，不斷地叩頭，高興地去拾起滿地的賞錢。圍觀的人群走散後，我捧著滿碗的銀錢，船主卻將手伸過來道：“拿來。”我捧著碗送過去，船主將銀錢全都倒進自己的腰包，然後喊道：“上船吧。”我抱著妳挎著包袱這才登上了他的客船。

    一路風高浪急，我因為暈船，嘔吐不止。直到落霞島，我帶著妳坐在海灘上，仍在不停地嘔吐，妳在身旁不停地叫喚：“媽媽。”

    這時有位阿婆背著魚簍走過來，看著我們母女倆，十分同情，將身上帶的淡水給我們喝。這就是妳後來認的奶奶林阿婆。她知道我們從福海那邊過來，想到落霞謀生，漂流至此，無親無戚，想看漁島上有無零工可做，聊以為生。阿婆說：“難啊！我是孤老婆子一個，看著這小孫孫可憐，先去我家住下吧。”我說：“多謝阿婆，您就是我們的親奶奶。”我叫妳快叫奶奶，妳很乖巧，連忙叫聲：“奶奶。”奶奶說：“唷，快別這麼說，魚靠網扳，人靠人幫，一個姑娘帶著孩子，出門在外難啊，走吧！”

    奶奶領著我們娘倆沿著海灘回到了家中。從此我們便有了家，鄰居應康伯伯和應嬸嬸也過來看我們，他們說“千金買鄰，八百置舍。”他們誇妳長得乖巧，又送一些鹹魚給我們。在應嬸嬸的幫助推薦下，我去了漁棚做揀魚的活。漁棚內，很多島上女人都在那兒幹活。我每天要將一簍簍的魚抬到臺面上，倒出來，再按大小分揀，放入不同的簍子裏。

    島上女人們做起來也不輕鬆，妳娘就更加感到吃力，但還是咬著牙幹，那天我累得不行，終於倒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