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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生日

作者: 穆迅    人气:     日期: 2010/6/3


   “祝你生日快樂,當每個人無論老人,小孩,男人,女人,聽到這句話,臉上一定會綻放出幸福而驕傲的微笑。無論在溫磬舒適的家裏,在豪華富麗的餐館裏,或是在簡樸潔淨的辦公室裏,你都是這個意外的或企盼的慶生會上的主角。四周的燈光都已熄滅,唯有生日蛋糕的蠟燭燃燒著和暖的火光,親朋好友簇擁著你,你雙手合掌,低眉許下心中久藏的秘願。你吹滅蠟燭,在一片祝願的歡呼聲中,燈光大明。這是慶盛會的高潮,這是你最欣慰和滿足的時刻。你得意你的人生沒有虛度,你期望你的未來是成功和向上。

   我體會不到這樣的心境,因為我沒有生日。準確地說我不知道我的生日在哪天。不僅僅是我,就是全世界也沒有一個人能確鑿無誤地說出我的出生日來,包括我的父母。我曾多次向他們提出這個困惑,而他們總是回避,不願多談。

   終於,在一個冬天寒冷的晚上,母親向我敍述了我出生的那段經歷。

   那是1995年年底。

   和癌魔較量了四年,父親在一天晚上跌倒在床邊爬不起來,被送進了醫院。用不著醫生說什麼,家裏人都明白父親的來日不多了。我聞訊急忙從奧克蘭趕回北京。

   以後的天數裏,我和家人早進晚出,幾乎天天守護在父親的病床邊。醫生的悉心治療,父親病情似乎有了好轉跡象,我們以往陰鬱的心也閃現出希望的亮光。全家打定主意,即便它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樓,也要當作實物來探求。我們遵從醫生的囑咐,經常從儀錶,器械中搜尋出有利的資料告訴父親,藉以鼓勵他那顆求生的心。而父親至此心情也開朗許多,還說等病好了一定去新西蘭住些日子。

   母親平靜的臉上並無太大的變化,依舊囑咐我們盡心照顧父親。稍有不同的是,話似乎比往常多了些,而且絮絮叨叨的總是圍著陳年往事轉。

   一個夜晚,我和母親離開父親的病房大樓回家。樓外清冷,寂靜,無風。一條曲曲折折的小馬路穿過大院,通往遠處的大門口。母親扶著我的手臂,沿著小馬路慢慢向前走去。周圍夜色如墨,孤獨淒涼的路燈,疏離相隔,將慘冷的光線透過枝枝椏椏的枯樹幹,無力地鋪亮其腳下巴掌大的一圈。

   “你小時候在根據地的印象還有嗎?母親突然問我。

   “沒有,唯一的記憶殘片,像是老舊黑白電影,模糊不清。灰暗的天空,荒涼的田野,一輛馬車翻倒在路邊,有個叔叔舉起我放到田埂上說:他還能走,他還能走。就這些。我說。

   母親提高了聲調:哦,那是機關轉移,雇了老鄉一輛馬車,半路有個婦人要搭車,趕車的不樂意。按當地習俗女人搭車會翻車的。我們倒不在乎,出於同情,讓她上了車。沒想車還真翻了。你一下被甩出老遠,可把我們嚇壞了。你王叔跑過去抱起你,見你哇哇亂哭,放在地上還能走,就說沒事情。算你命大。

   “說起命來,我啥時候出生的?我忽然想起這個一直解不開的謎團;姑姑說是在冬天十一月,可我的戶口名簿,證件上卻沒有一個相同的出生日,一會兒五月,一會兒六月,一會兒七月的。到底哪個是真的?

   “其實具體哪月哪天我們也記不清了,要生你時正逢機關打遊擊,小日本追得緊,單位在一個村子住幾天就要換地方,整天忙進忙出,東躲西藏的,誰還有心思記日子呢。生你那天也是在路上,我在車上痛得直叫,有經驗的老同志說怕是要生了。可四周都是荒山野嶺的咋辦呢?趕車的老鄉說往前不遠有個小村子,再忍一忍到那兒就有救了。我只好咬牙強忍著,人已經渾身是汗,迷迷糊糊的了,記不清是怎樣到的村子。只隱約記得大夥見到第一家的大門,不由分說,七手八腳便拆卸下來,將我抬到門板上,再抬進老鄉家。開灶燒水,一陣亂忙活,你就是在那塊門板上生下來的!

   我打了一個冷顫,四周寒徹透骨的空氣,似乎讓我又赤裸裸地體驗到那塊冰冷的門板。我不禁靠緊母親,在黑夜裏隨她移步而行。

   “雖然你降生的日子我們沒有記住,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你生在小日本投降前。因為你的出生大家又是歡喜又是擔憂。單位的叔叔阿姨都疼愛你,把你當小寶貝,誰見誰都忍不住要逗你玩一陣。可畢竟那是個打仗的年月,帶個吃奶的孩子,行動起來就十分不方便。你是不管行軍打仗,要吃要拉照樣隨心所欲,一不如意就哭鬧。一哭鬧全單位就亂了營,這可拖累了大家,令行禁止總是磕磕絆絆的。有人說戰場上的勝負就在一兩秒之間,要是因為你全軍覆沒,這可是大罪過啊!

   “那怎麼辦?我問了一句。

   “怎麼辦?送人唄。以前也有別人生下孩子的,都是就地給了老鄉,記下位址,說好打敗了小日本,再來領回。

   “我呢?

   “你也準備送人。老鄉已經選好,他也答應收留你。可我猶豫了許久,捨不得送出去。你是我第一個孩子,又討人喜歡,心痛呀!結果就這麼拖著。唉,你呀,命是大。我正犯愁呢,就這當口,小日本投降了!不打仗了!我這高興呀,立刻決定,不送了!我自己養!就這樣你的小命才保下來。

   “是嗎?我笑了。在慘白的路燈影下,母親也露出少有的笑容。

   “那送掉的孩子們呢?他們回來了嗎?我又關心起那些從未謀面的小夥伴來。

   母親沉默了,許久沒有說話。

   “不是電影裏有老鄉用自己的奶水餵養革命者的後代嗎?我寬慰母親。

   母親歎了口氣:許是他們那邊有吧,反正我們這裏沒見過。勝利後父母們都回去找過,十個有九個空手而歸。不是病死就是餓死,再不,就是失蹤了。其實送給老鄉,就是讓他自生自滅。活下來算命大,死了算倒楣,大部分都倒楣。這也怨不了老鄉,那個地方窮啊!窮的吃糠咽菜都有一頓沒一頓的,到了冬天就經常揭不開鍋,一家老小縮在炕上不出來啦。孩子生病了從不看醫生,全靠你自己扛,扛過去,你就撿了條命,抗不過去,草席一卷扔啦,喂狼啦。他們連自家的小孩都這麼養,還能指望你的小孩得到更好的待遇?剩一口飯,當著他們的孩子和你的孩子的面,喂給誰呀?可不是給他們的了?畢竟那是自己身上的一塊肉啊!你的小孩你都狠心不要了,他們還當回事兒嗎?和別的小孩一旁鞧著去吧(鞧,qiu,河北方言,縮成一團的意思),聽天由命了。你能活過來,算你有本事。活不過來,也別怨他人。可是活不過來的孩子多啊!還好沒有把你送人,否則,多半你和他們一樣,都到陰間裏玩去了。

   這回我沉默了。是啊,人生就在那一念之間。放棄了,這個世界就沒有我了。

   我抬頭看著深邃的星空。其實在這個浩瀚繁亂的大千世界裏,有沒有你,根本無所謂。你能扭轉乾坤?你能翻江倒海?你能施演鴻鵠之志?除卻邪欲吧,你連一朵浪花都攪不起來。可是對於你個體而言,這個有無卻太重要了。有了,你可以品嘗酸甜苦辣的生活百味,你可以仔細觀賞五顏六色的繽彩天地,你可以親身體驗飛騰與涓流的人生長河。這不美好嗎?好好活吧,不要枉生這難得的一段歲月。

   夜色依舊凝重,寒冷的空氣似乎被凍結,周圍死一樣地靜。小馬路上除了我們母子倆,空無一人。遠處大門口的燈光螢火蟲樣的微微閃爍。

   我們默默地走了一會,母親仍沉浸在那個歲月的往事之中,敘意正濃。

   “勝利了,我們並沒有進城,還是在山溝溝裏轉。世面不太平,你的小命也不太平。不知怎的,也許條件太苦,也許頭一次養小孩,你從小就病病歪歪的。大概你的腸胃不好,總是拉稀,就是腹瀉,唉呀,拉得你面黃肌瘦,一天到晚蔫蔫的,沒有精神。醫生看了,說這孩子不行了,活不長了,做後事準備吧。我聽了,不相信,怎麼說沒就沒呢?當媽的偏不信這個邪,沒這麼輕易服輸,我要幹給你們看,我的孩子不會死的。

   有人說餅乾能治胃病。可這山溝裏哪有賣的?沒關係,自己做。托人打聽好配方,胡亂找了一塊鐵皮,就在上頭和麵,擀皮,作成一片片小餅,放在爐裏烤。那時麵粉可金貴著呐,只給你做,誰也不能碰。烤糊了幾次後,嘿!餅乾還真做成了。你天天就吃這個。再開了幾副中藥,熬了一大碗又苦又澀的藥湯。端在你嘴邊,跟你說,兒子,喝吧,喝了就不死了。你大概也想活命,了一聲,我的媽呀,那碗苦藥你老老實實地一口氣喝光。那時你才兩三歲啊!

   “好了好了,說這些幹什麼。我有點不好意思,慌忙打斷母親的回憶。

   “你還別說,你的病就這樣好了!所裏的叔叔阿姨們可高興啦,你王叔攥著你的腳脖子把你高高舉起,象踩高蹺似地,滿院子轉。到張家口的路上,他們雇了條毛驢,背上架兩個柳條筐,一邊裝的是文件,一邊裝的就是你……”

   就這樣,母親嘮嘮叨叨地說著和我一同穿過燈光明亮的大門口,走向路邊的公車站。

   我還是不知道我的生日是哪天。

   在那個晚上,母親絮叨出我來到這個世界的細節之後。我明白了父母以前為什麼總是繞開這個話題,我也明白了以前為什麼我們家鮮有生日慶祝會。從此,當我看到人們像眾星捧月似的圍在生日會上的驕子周邊,向他()拍手,頌唱祝你生日快樂的歌曲時。我會有一種異樣的滋味湧上心頭,我不由得會想起那枯枝敗葉,岩石崢嶸的山坳,那油漆斑駁的門板,形銷骨立的孩童,烏黑的灶頭和滾沸的藥罐。有時我會有意無意地轉身避開這個場面,獨自一人面壁。

   妻子女兒知道我是個生日的棄兒,好意找個日子有樣學樣地慶祝一下。我不便拒絕。可在所謂的生日會上總覺得心不在焉,虛虛的。坐在點燃著蠟燭的蛋糕前,家人讓我許個願。我閉目合掌,並住呼吸,心中暗暗請求:上帝啊!你能告訴我的生日在那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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