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黃昏﹐年近古稀的六嬸坐著輪椅﹐由她兒子阿強推到一家護老院前。

接待處一個樣子疲累的護士正在電話中﹐ 勉強擠出笑容﹐示意他們進來。

阿強從輪椅上扶下六嬸﹐她行動不便﹑愁眉苦臉 。

阿強﹐我不想呆在這﹐這裡伙食不合我胃口﹐我要回家住…

媽﹐這裡提供的營養餐﹐對老人家身體好。您要回家住﹖可沒人照顧您啊﹗我禮拜六有空就來看您吧﹗

你騙人﹗上次你也這麼說﹐結果都沒來 ﹗﹗

那次因為公司臨時開會嘛﹐我也沒辦法﹗您放心好啦﹐這回我答應您﹐有空就會來接您上酒樓吃飯﹑飲茶。

我不要﹐我要回家看電視﹗

媽﹐我得上班啊﹗不然哪有錢養您﹖這裡也有電視看﹐還有護士照顧您﹐比在家裡好多了。

您要再囉嗦﹐我下次就不來接您出去了﹗

哎呀﹗﹗我就是不喜歡呆在這裡﹐那裡的姑娘好凶﹐我不喜歡她們﹗﹗

您別胡說八道﹗這裡姑娘都受過專門護理訓練﹐哪會凶﹖您要再胡思亂想﹐我以後再不理您了﹗

阿強連哄帶騙﹐六嬸淚流滿面。

正說著﹐一個姑娘端來一碗稀粥﹐‘答’的一聲放在小桌上﹔沒好氣地說﹕“吃晚飯吧﹗”

六嬸瞟見稀粥上面飄著幾條肉鬆加半個咸蛋﹐眼淚就不自覺流出來…

媽﹐ 您吃吧﹗我走了。

六嬸無可奈何靠著床沿坐﹐擦著眼淚目送兒子阿強離開護老院。

她淚眼模糊﹐慢慢推開那碗稀粥﹔和衣躺到床上。眼淚不斷往側流﹐濕透了那個又硬又黑的枕頭。

矇矓間她看到…

一個才滿兩歲的小男孩被媽媽硬拉出門﹐送上托兒所。

一路上﹐他哭哭啼啼﹐媽媽則連哄帶騙…

小強不要來這裡嘛﹐這裡東西不好吃﹐玩具不好玩 ﹗

小強乖啊﹗媽媽下班就來接你﹐然後帶小強去買玩具﹑吃冰淇淋。

媽媽騙人﹗媽媽每天都是最後來接小強的﹗﹗

嘿﹗媽媽經常要加班。要不加班﹐哪有多餘錢給小強買玩具和冰淇淋﹖

小強不要媽媽賺錢嘛﹐要媽媽陪小強在家看電視﹗

不行﹗媽媽趕著上班﹐你再不聽話﹐媽媽就不來接你了﹗

嗚嗚﹗﹗小強就是不要來這裡﹐那些阿姨好凶﹐小強好怕﹗﹗

嘿﹗阿姨都是老師﹐哪裡凶﹖你要再這麼撒野﹐媽媽也不要你了﹗

媽媽逐漸失去耐性﹐小強一路哭鬧不停﹔母子倆終于來到托兒所門前。

一個阿姨出來﹐狠狠地掰開小強牽著媽媽的小手說﹕

“來﹗小強乖﹐快吃早餐﹐讓媽媽上班…”

寫于21-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