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皺一池春水!」這句話是水教授的口頭襌,體態瘦長略顯憔悴的中年人,打著一條歪歪斜斜的領帶,手提公事袋,往來匆匆,總給人一種忙得不可開交的印象。
其實,水教授千真萬確是姓水,在萬家姓中排行946位,949位才是孔夫子的尊姓「孔」字呢! ( 註 )
水教授早年在雪梨圖書館開班傳授書畫,學生泰半是未成年的黃皮香蕉;近幾年來因為西方國家興起中國熱,對中華文化充滿著敬仰及好奇的洋老先生洋老夫人們,在圖書館報告欄上讀到有專家「教授中國書畫」,便相約前往學習。
為了生意興隆,門庭若市,縱然是在「宏揚中華文化」,也必要廣事宣傳;西方國家廣告事業發達,有目共睹。沒做廣告的企業,必定沒落,水教授深
明主流社會的生存大道;因而放下自尊心,花點小錢刊發招生啟事。果然、洋學生趨之若鶩,聞名求學者日眾。
地方小報由於水教授的廣告版位要求越來越大,對這位專家自然刮目相看;身為記者的我、於是被總編輯派去專訪水教授。
大忙人的教授,要安排時間也真不容易;恰巧他正忙於準備將他多年作品展覽,這也是社區一大事。連繫上後,幸而水教授沒擺架子,約我一起在展覽開幕酒會後,順便做專訪。
開幕酒會假六星級愷悅大酒店舉行,冠蓋雲集不在話下;展覽大廳牆壁四週琳琅滿目的字畫,真讓人眼花撩亂。展出的作品不但有花草樹木,也有魚鳥、動物和山山水水。對於我這個學過油畫的記者來說,中國書畫當然是門外漢,自難評鑑。
即席揮毫是開幕酒會的壓軸好戲,播音機適時放出了搖滾樂。但見穿著中山裝的水教授捲起長衫袖口,在地板上那張長達四尺的白紙;舉著掃帚似的大
毛筆,搖擺身體在旋律中揮舞成無人讀懂的「狂草」。掌聲如雷不絕於耳,閃光燈如煙花耀眼。作為水教授的同胞,見他在洋人面前能有此風頭,也沾了不少光。
圍觀的人極多,站在我面前是兩夫婦帶著幾個兒女,小朋友正在爭論著那幅看似生風、題名為「百獸之王」的畫作:
「Teresa ! 妳真的認為畫的是老虎嗎?」
「Paul ! 我學過中文,題目說明是<老虎>,肯定沒錯。」
「根本是一隻大貓(=^ ^=)啊!不信,妳問爸爸。」
童真可愛,我左看右睇,題目是虎沒錯,畫中郤是大貓(=^ ^=) ;我對水教授的畫技真的好佩服,至少比我的抽象油畫高明,是虎又是貓,真不簡單啊。
專訪時,我忽然想起有關虎貓的爭論,水教授笑著說:
「是貓是虎,吹皺一池春水嘛!貓虎同科,難道你當記者的也不懂嗎?」
我趕快轉換話題:「水教授,您揮毫書法為何要像跳舞才能下筆?」
「你不覺得我的字比顏真卿、張大千和于右任都好嗎?全是音樂和舞蹈的效果。洋人都受落呢。」( 接受之意。)
「水教授,最後的問題可否示知您是那家大學的教授?」
「吹皺一池春水啊!你老兄怎麼做記者的?」他沒說完,立從公事包中抽出隨身帶著的一張聘書:「你看看聘書,如假包換?」
我畢恭畢敬的接過「聘書」,是「南斯拉夫大學」頒發的藝術系「客座教授」証明。心想,「客座教授」怎能當「教授」印在名片上呢?
專訪完後,握別時,望著水教授那張疲憊的瘦臉龐,心中踟躕不已,這篇訪稿難倒了我,真不知如何向報社交差呢?唉!真是「吹皺一池春水」啊!
(註: 參考臺灣鬼谷子學術研究會出版、黃逢時主編「中華道統血脈延年」31頁。)
二零零七年五月十二日於無相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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