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的先父稱我為叔,他年齡比我大得多,當年也不明白何以如此?他六個子女因而都叫我大叔公,輩份之高實難想像。荷花是在南越易幟、戰火止息後才結婚,丈夫阿向身軀略胖、忠厚老實,曾在我家店舖任職,勤快耐勞、深得眾人稱許;同事與友好多戲稱他為「肥佬向」。這位生性寡言的老實人,也不以為忤。
七七年初越共開始排華,一時間華社風聲鶴唳,大家 幭嗤侗纪粞螅恢劣H離散,生死難卜。大命逃過劫數者、幸得歐、美、澳紐諸國人道收留,重新開始了新生活。
十五年前我與老友游君初蒞洛杉磯觀光,在荷花的妹妹桂子家中留宿一夜,才知道她大姐荷花和二姐都在拉斯維加斯,荷花育有三女,家庭生活美滿。無緣再見,只好寄語問候。
自始年年聖誕均接到桂子的節日卡,也從中得知她姐弟們的一些近況;分散各地的親朋,全靠魚雁往返連繫情誼。
也不知是荷花姐弟們和我投緣,或是因為我的輩份實在太高,在往來書信中,頑皮活潑的桂子居然在信中,從初始的大叔公,減去了「公」字,硬把我變成了「大叔」;也好、輩份低一級反倒更親切。
幾次再到加州,沒去洛杉磯,唯有在電話問候桂子及她的母親,互相交換彼此的生活點滴;知道她們家族都如意,我這個宗叔也就放心了。
這次來到舊金山,給桂子掛電話,閒談中問起荷花及肥佬向,桂子娓娓轉述中,對她家庭發生的巨變,實在令我驚 及震撼。
事情大約發生在十餘年前了,本來美滿相安的大好家庭,鬼使神差,夫妻反目,變成一場彼此折磨的痛苦婚姻。肥佬向這個木訥老實的丈夫,性情大變,工餘收購破銅廢鐵,前後院以及家居頓時雜亂無章,門前置放多輪收買的破車阻擋了鄰居通道,善良的美國人先好言交涉無效,最後不愉快的報警。從此、街坊關係惡化,或是酒後失去理性或是仇恨心作祟,他惡向膽邊生,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
地方小報往昔常報導他家三千金在學校的優異成績,這幾年改為報導肥佬向的惡行,令妻女臉上無光;夫妻 幷撟兂闪思页J拢唤Y果,女兒們先後離家獨立,肥佬向的弟妹們也不堪其擾,紛紛遷往它州,遠避這個令人恐懼的兄長。
荷花長相不算美,沒有桂子的嬌艷精靈,郤是個很傳統的女人;多年來夫妻不和事,幾經忍氣吞聲,也不敢讓弟妹們知悉。後來還是離家的三個女兒悄悄電告在洛省的外婆及阿姨,才爆了光。讓一家人為她的遭遇難過及操心。
被警察拘禁後而失去工作的男人,竟把心中怒火燒向了枕邊人,荷花默默忍受,不與抗 帲腥俗儽炯訁枺嗔R外還動粗,荷花最後忍無可忍,求助於社工,幾經折騰最後自然是離婚收場了。
本來離婚後的女人,心靈創傷,假以時日遲早會恢復,可是、荷花的惡夢並沒過去;被法院判決禁制令的惡夫,還是經常返家擾亂,或在上下班途中截住荷花的去路,或罵或打,令獨居的她活在恐懼及無奈中。
完桂子的述說,心中震撼難過,要了荷花的手機號碼,桂子擔心大姐不接任何陌生電話;我要她先轉告,遠在澳洲的大叔關心她,要和她談談。
終於在她上班前接通了,也不知桂子有無預先給她訊息,她很是意外和驚 ;也非常的尷尬,因為我急不及待的切入了她不幸的話題。我聆 出自當事人口中的悲劇遭遇,那份衝擊更大更深;她悲從中來低泣的斷續述說,補充了桂子轉達不足之處。惡夫除了打架、醉酒外,還上了毒癮,因吸毒而欠下了巨債,使家庭經濟拮据,而荷花除了忍受外,更重要的是她那份中國傳統女人思想美德,不願三十年的夫妻情份終止。縱然離婚了,她不忍心眼見這位墮落到再無親人無朋友的男人,就此走上絕路,希望留下來盡力感化他。
我被她的痴愚感動,但不得不向她潑冷水;把她母親及弟妹和三個女兒為她安危日夜擔心的情況告知,也勸她立即離開,回到洛杉磯或德州弟弟處暫居,以免最終被惡夫所害。救人也要量力,不然是會陪葬,實在不值為一個已喪失人性的惡夫浪費未來及前途。掛上電話,整夜思潮起伏,人生際遇變化之大,真無法預測啊。
前晚和德國的二弟通話,他唏噓之餘,熱心的向我拿了荷花的電話,想邀她赴歐洲散心;我們感慨萬千,當年那位老實的肥佬向,竟然淪落到如斯悲慘,若非出自其妻之口,真不敢相信。而他們本來被大家稱頌的良緣,居然會變成惡緣,是造化或是命?也或許是前生的孽障,都將是一個迷團。對荷花及她三位女兒的打擊,真不知會影響多久多深?我們希望她能理智的早點離開傷心地,不然更大的不幸也許還會上演。
二零零六年三月二十九日於舊金山旅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