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一只海鸟，你看到了吗？你寂寞时会仰望天空吗？会去寻

找曾经的海鸟吗？

我以为她是一只精灵，一个执著地填海的仙子，我看到她酣畅地哭

泣，长久地怀念，不知疲惫地奔波……

我看到她曾经在梦中接受神灵的提壶灌顶，沐浴洗礼，曾经面带微

笑飘来飘去，惬意而满足，感激身边每一个同样对她微笑的人，感激生

活的赐予，热爱和保护善良的人们，只要她可以，她愿意像童话中的快

乐王子，献出自己的生命祭奠祈求爱情的灵魂……

如果生活是童话，精灵便永远是精灵，一万年的生命。

几百年来，精灵们一直生活在至高之地，一片充满阳光，温暖与关

爱，远离尘嚣的净土，那是精灵国生存的地方，在炼狱与天堂之间，俯

看人世的悲苦欢娱，仰望天堂的歌舞升平，充实而平和。

只是一直以来，有一只小精灵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幸福却依然感

到孤独，凡间的人们将这种膨胀的痛楚比作海浪，一浪接一浪的翻涌，

永不宁静。

海，永不宁静。

一天，小精灵在俯瞰人间的时候，发现一条大鱼搁浅在海边，胸口

受了伤，鲜红的心裸露在金光色的沙粒中。.

精灵关切的问：“亲爱的大鱼，请你告诉我怎样才能帮助你？我

想你也许需要我的帮助。”

大鱼抬起了头，第一眼他就很喜欢这只可爱的小精灵，喜欢她不

曾掩饰的真诚和善良。可他觉得她是个孩子，能帮什么呢？大鱼指着

海的方向说：“看到了吗？海水不干，伤口就不能愈合。海枯石烂，

时间是拯救者，你不会明白的，小东西。”于是自己接着整理胸口的伤。

精灵觉得很没趣，大鱼怎么可以在精灵前高傲呢？她顺着他指的

方向转身遥望大海，这还是她第一次站在大海身边，如此眩晕的深沉

和激情，纯净的靛蓝没有一丝杂色。她一直思考，为什么人类的孤独

有如大海，而大海却是这般美丽和宽容。于是久久站在咸咸的海风中，

任时光滴嗒划过眉梢，听着海哭泣和欢笑的声音，渗透到每一根神

经，竟然快乐地有些痴狂。她知道，这是大海在与她对话，这是他们

的秘密。

此后的每个傍晚，她都悄悄来到海边，向大海宣泄她几百年来的

困惑和寂寞，她问大海：人间为什么会有邪恶和欺诈？真实到底存在

在哪里？爱情是什么颜色？时光是否在预谋谋杀每一个生灵……大海

都会呼啸着回答她的每一个问题，时常翻一个小海浪痒痒她的小脚丫，

时常做一个巨浪让她无比敬仰，她予生第一次感觉到这种快乐，面对

大海，沉静得只剩下甜甜而满足的憨笑。她在与大海的对话中发现

她和大海是如此的相似：纯粹的梦想，宽容的心胸，一半深沉，一半

热烈，时时的忧郁翻涌……

精灵爱上了大海，不可挽救的，尽管至高之地与大海有着无法测

量的距离，尽管精灵不可以和除精灵之外的生灵相爱。

小精灵为着突然而来的爱情感到有些害怕，她不知道危险游戏的

结果是什么，乘风破浪或是被巨浪吞没？但几百年的平静而循规蹈

矩的生活早已令她厌烦，她还是个孩子，她不害怕冒险，她想为爱疯

狂一次，离开至高之地，永远投入大海的怀抱。

小精灵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她最亲爱的母亲，她兴冲冲地想知道怎

么才可以得到与大海的幸福，母亲却摇了摇头，母亲说：“我亲爱的

宝贝，你知道为什么精灵不可以与别的生灵相爱吗？”小精灵摇摇头：

“是千百年来精灵国世俗羁绊吧！”母亲抚了抚小精灵的头，语重心

长地说：“因为精灵是要活一万年的，而谁也不能陪你走一万年，你

要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离你而去，痛苦地度过余生？”

小精灵很难过，整整哭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天没亮就来到了海边，

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她心爱的大海，她就再也流不出泪，她自己

傻傻地想大海会因为她哭泣而伤心。她大声地对大海呼喊：“你可以

陪我一万年吗？一万年？可以吗？”

海风呼呼的吹过，带着深秋的微凉，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生

命是不会永存的，一万年中如果有一刻相爱就可以永生了，懂吗？”

小精灵点点头，“珍惜！珍惜？珍惜……”

她一直念着那两个字，面朝大海，直到初阳升起，照得她满面的

泪水晶莹剔透。

沐浴着阳光，她缓缓睁开泪水朦胧的双眼，她又看到了受伤的大

鱼，赶紧擦干了泪，因为精灵是要给别人带来快乐的，是为别人而生

的一类，没有悲伤的权利。小精灵还记得这条不领情的大鱼，不过还

是关切的问他的伤是不是有些好转。

大鱼深情地说：“谢谢你！”

小精灵听着这三个字楞了好久：“你……你怎么……怎么会在这

里？”

大鱼笑了笑，“我已经陪了你这么多天了，和你聊天真的很开

心，开心地等伤口愈合，等你，看你傻笑。”

小精灵觉得自己在做梦，每个傍晚，竟然是大鱼在陪自己说话，

幻想爱情的精灵总是会微笑着闭上双眼，难道许多天来给她快乐的是

大鱼？小精灵突然头疼得厉害，它们没有承受变化的能力，复杂的情

绪在脑中翻滚，她却不能想清楚到底这些感情是给谁的，大海？大

鱼？大鱼的言语？大鱼的大海？大海的灵魂？大鱼的精神？……

小精灵病了，神情恍惚，面色焦黄，口中只是不停地念叨着“珍

惜”两个字。母亲知道她生病的原因，因为她一直在至高之地静静观

望着女儿的一切，她爱她的女儿，她舍不得女儿离开又希望她可以

得到真正的爱情，让她幸福，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小精灵的人，她做

了一个决定，冒着生命危险去进入大鱼的灵魂，因为这是天神的事，

精灵越权就会得到永不能再作精灵的惩罚，但她太想知道自己深爱的

女儿是否可以托付给大鱼了，她愿意用自己的余生换取小精灵的自由。

母亲在一个深夜和大鱼通灵了，走进了大鱼的梦中，她发现大

鱼和小精灵一样善良，他漂洋过海曾经有那么多美好或残酷的经历，

彩色或黑白的回忆，而且在海的那一岸，有大鱼的妻子和女儿在

等他，等他的伤愈合了，就可以游过大海回到家乡了。

母亲感到难过又欣慰，难过的是大鱼应该在有妻室之前就认识

小精灵，因为如果小精灵去破坏凡间的家庭就会犯了罪，会受到很

重的惩罚，精灵是不可以给任何人伤害的；欣慰的是，终于有理由

劝小精灵回头了，就算自己受到惩罚，也不要让她的心再次流泪，

因为，爱，爱的无私与伟大，大鱼未必能懂，他未必能懂精灵的世

界，精灵的心，生生死死，生生世世……

大鱼的生活并没有因为小精灵的出现而改变什么，只是看海的

时候会有些想念那个可爱的孩子，寂寞的时候会望望天空——小精灵

居住的至高之地。他经历的事太多了，游遍大海，与形形色色鱼儿争

斗或相爱，然后擦肩而过，形同陌路，他已经习惯了拥有与失去瞬间

的轮回，伤口的痛楚也不算什么，大鱼是坚强而睿智的，不像小精灵

那般单纯，但他淡淡觉得这次有一点不一样，他觉得很闷，不知被什

么压的有点难过：为什么小精灵不是一条自由的鱼儿。

母亲无微不至地照顾着病中的小精灵，小精灵也渐渐恢复了往

日的灵气，只有快乐和付出才能保证精灵的健康，显然小精灵不能

够思考爱的是什么这种复杂的问题。母亲很认真地对小精灵说了大

鱼的一切，同时母亲的末日也将来临了，小精灵却出奇地平静，

她始终明白：自己可以没有爱情，但不可以没有最爱自己的母亲，

因为母亲曾经为她付出了那么多，给了生命和几百年的欢乐。

同时她也决心放弃大鱼，因为大鱼一样可以没有爱情，但

不能伤害和背叛爱他的人，她应该教会大鱼以人为先，这是精灵的

职责。

小精灵再次站到大鱼面前时，要去揭开大鱼的伤口时，在她的

大病后，她才真正明白自己有多么喜欢大鱼，他们一次次心灵的合

拍共喝，一次次忱情慷慨的灵魂交流，大鱼是最能明白小精灵的人，

只有大鱼陪在身边她才不会感到精神的寂寞，大鱼的深沉，纯净，

执著，澎湃，广袤的孤独胜似小精灵深爱的大海。

小精灵没有哭，她要想头顶的天神一点点证明他是那个与大鱼

通灵的精灵，而不是她的母亲，她一点点揭开大鱼的面纱，就像对

待一个骗子，一种痛苦的惩罚，同时她自私地暴露对大鱼亦真亦幻

的言语的愤怒，掺杂着惋惜和留恋，赎罪和祈求，坦诚和落魄，她

不时地仰望天空，她看到母亲在微笑，天神在微笑，所有的精灵在

微笑。

天上的人都期待着看到大鱼胸口地伤口之下藏着怎样一颗鲜红的

心灵，众目睽睽，母亲竟然有些阴笑，天知道这是为什么，它们都胜

利了，精灵也会有残酷的一面，太残酷。

大鱼竟然自己揭开血淋淋的伤口，看吧，一切的一切都在这颗

心中，你们打开看吧，他对着天空，精灵的世界，愤怒的奔跑，鲜

血流满整个沙滩，他一字一字写给小精灵，鲜红的字，鲜红的：

“海浪还给我整个大海

我在大海里见到可爱的海豚

美丽的珊瑚

还有凶恶的鲨鱼

我不惧怕鲨鱼

我只是怕他那伶牙俐齿

把我裸露的真诚撕得粉碎

把我撕得粉碎也没关系

那就把我葬在海底

不要让我的破碎身躯在海上漂流

让贪婪的海鸟的眼睛再一次次刺痛我的暴露的心

海永恒

海底之心永恒

随波的逐波

浊浪的逐浪”

小精灵幸福地失声痛哭，她终于可以没有遗憾的离开了，每一刻

钟的痴狂，不枉此生，她终于没有亏欠任何一个人，她可以离开了，

她与大鱼的爱情终于也以大鱼的彻底失望结束，大鱼不会再在寂寞的

时候想起她了，海那岸的灯光温暖柔和，她看到大鱼的慈祥的笑，幸

福地度过余生。

那片海多了一只海鸟，名叫做“贪婪”，永负罪名，甜蜜的罪名，

她想要填满那片海，找到海中的大鱼，至少……让大鱼的伤口不再疼痛。

她不是精卫，我以为，她是一只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