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眼泪

作者: 佚名    人气:    

据说一般男人都见不得女人的眼泪。很多女人也把眼泪当作对付男人的有力武器。而事实上，男人对着女人哭，那力量也足以摧毁你的决心。女人同样在男人的眼泪面前投降。

　　

　　到目前为止，在我面前毫无顾忌地流过男人泪的，大概有那么三四个吧。首先一个，是我老爸。

　　

　　我老爸是个学文的男人，非常注意自己的形象。每日早起，都把须面修得干净整洁，虽然不甚讲究衣着，但是浑身上下绝对是纤尘不染。做饭的时候，一遍遍洗手，别人扫完地，他总要再扫一遍，而且总能扫出些什么来。那真是个爱干净的好男人。从小到大，没见他为任何事和人口角，也没见他动过粗，骂过人，脸上永远含着笑，见了人，那一副春风满面的样子，象家里有了什么喜事。而且特别喜欢拥抱别人。当然只限于孩子和同性。一次单位分年货，一位男同事帮我送回家。一进门，就遭遇到了我老爸温暖如春的笑脸，然后就是一个结结实实的大拥抱。差点把人家给吓着。事后，我那同事还是由衷赞叹说，从来没受到过如此热情的接待，实在受宠若惊。我老爸去世很久以后，他还对此事念念不忘。

　　

　　但是，老爸有一次哭得很凶。那是我奶奶去世的时候。他身戴重孝，在灵前长跪不起。哭得天昏地暗。身上滚的都是灰土和草屑，那张眼泪纵横的脸，扭曲着，抽搐着，让人不忍卒睹。老爸就象个孩子似的哭着。喊着妈妈妈妈。我不知道他也会这么哭。那已经不是我老爸了，那是个失去了母亲的孩子，孤独无依的孩子。那是老爸成年之后第一次失去亲人。我想每一个做儿子的，都对母亲有一份特殊的情感。这根脐带始终就没剪断过。母亲去世，儿子才真正断乳。妈总和我谈老爸那次哭灵，说她都被吓坏了。没想到男人也会那么呼天抢地地哭。她仿佛才真正了解了自己爱了一生的这个男人，那么开阔的心胸之下掩藏着那么些悲伤，那些晴朗的笑容背后，是那么多的泪水。

　　

　　是的，我那时只不过十几岁。但是我确实被震慑了，被那些肆意奔流的男人的眼泪。

　　

　　后来见过的男人的泪水，就多和爱情有关了。我老公是个特别爱流泪的男人。随便看哪出拙劣的电视剧，只要有点悲剧镜头，他准被煽情得热泪盈眶。那次我已经在卧室睡熟，朦胧中被一阵抽泣声惊醒。我忙披上衣来到客厅，只见这位先生正在沙发上痛哭不止。我吓得魂不附体，忙问发生了何等大事。他好不容易擦干泪水，指了指电视。我一看，里面在演琼瑶的破电视剧《梅花烙》。这一准又把我们这位悲情男主角给骗了。若不是因为夜深人静，怕吵得四邻不安，我非骂他一顿不成，受没受过教育啊，怎么就跟幼儿园大班似的。难怪琼瑶那么红，就是我们这帮幼儿园大班男人给捧的。

　　

　　这多年了，我家这位大男人仍然被一切悲情影视打动，泪水白流了不知道多少，我都懒得管了。看到他流泪，我就故意大笑不停。我想这和他是个工科学生有直接关系。他不知道那些破玩艺是怎么编出来的。是那么轻信那一切，那么投入地走进去。无辜透了。

　　

　　看电视剧尚且如此，可以想象在平常日子里，他该如何地多愁善感了。老是抱着我，说他怕死，死了，不知道我该属于谁。然后就流几滴泪下来。让你觉得他爱你爱极了。恋爱那会儿，无论吵得多凶，你只要和他说分手，他立即没了电，然后就背过身去，眼泪说来就来，把你的决心全部冲垮。很奇怪，在我们这桩爱和婚姻中，他的眼泪比我的要多好几倍。就算是他欺负了我，最后还是以他的眼泪告终。他很累，因为爱我这个女人。他说我适合做情人，不适合做妻子。这话使我觉得天大的委屈。我认为做妻子做到我这样已经是登峰造极。再没见过哪个妻子如此耐心细致地对待丈夫了。连他的眼泪都能容忍，还有什么不能做到呢。

　　

　　那次因为他打了我一巴掌，我说要和他离婚。我很少提这两个字。我知道这两个字很伤人，而且，用得太多，就会失去它的震慑力。就象轻微的感冒就用先锋霉素，会产生抗药性的。但是，那次我确实十分难过，我想就算犯了再大错误，男人也不应该对女人动粗。何况是你爱的女人。他看我决心已定的样子，确实觉得此番非同儿戏，百般求饶，最后仍是拿一双哭肿的眼睛给我看。那次，我发的脾气有多大，他的眼泪就有多多。我知道我为什么死心塌地地跟着这个臭男人了，为什么放着那么多好男人不爱，偏要和他过这一辈子，因为谁都没有他的眼泪多。

　　

　　看到他哭，我真的心软。忍不住母亲般地伸出手去，为他擦去泪。我是块被他融化的冰。一直化到现在这副惨不忍睹的模样，几乎没有了自己的形状。

　　

　　在我这流泪的男人，都因为被我伤害。我想一个稍有点魅力的女人，一生就不可能只和一个男人爱过，然而生命中的男人们，匆匆过往，留下来的又能有谁呢。除了我老公之外，确实有过一两个非常非常爱我的男人。但是，婚姻这东西，是不能轻易给人的。它是上天的安排，不是人力能左右。你可以和许多人爱，可以有精神和肉体的默契和交融，然而，你想得到婚姻，那太难了。那不是你能决定的。因而，在人的一生中，爱情可以有多次，婚姻却只能有一桩。别看不起你的婚姻，那是老天的赏赐与安排，你能动其皮毛，却不能撼其根基。你若是冒险去违背这伦理，你准尝苦果。

　　

　　曾有一个非常爱我的男人，也是个特别爱哭的男人。我不知道是因为爱我他才变得爱哭，还是本来他就善感易愁。他的眼泪几乎要把我淹没了。他说自己虽然痛苦，但是认为很值得。他要把一生的眼泪都流给我。这真的使我诚惶诚恐。我不愿意欠感情债，然而，我确实欠他一个婚姻。

　　

　　嫁给这等多泪的男人，被这等多泪的男人爱，那我的眼泪就显得毫无用处。因而我很少哭泣。我在爱情中显得有点铁石心肠。他曾说，在我离开的时候，我多么想让你伏在我胸前伤心地哭啊，可是你老是那么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真让我伤透了心。我说我的眼泪哗哗地，都流到心里去了。我不喜欢两个人抱头痛哭的情景，仿佛天要塌了似的。离别是重逢的开始，我愿意高高兴兴地送别和重逢，也愿意高高兴兴地去爱和被爱。

　　

　　然而，男人的眼泪始终让我震撼和感动。我深知，眼泪是灵魂的甘泉，是情感的洗液。男人，是一种表面刚强内心脆弱的动物。他从小被教育不可以随意流泪。实际上，他也同样需要用眼泪清洗，用眼泪赎罪，用眼泪排毒，用眼泪放松， 因而，他们也有流泪的权力，也有流泪的理由。当一个男人对着你流泪，他是无比信任你的。他不是深爱你，就是深恋你，至少你对于他，是个安全的倾诉对象。

　　

　　前几天，又一个男人在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哭了。他说自己病得不轻。觉得活着失去了意义。细问才知，他得了前列腺炎，是男人畏惧的一种慢性病。他灿烂明媚的笑容的确曾经给我周围人许多温暖。而且他才华横溢，人品端正，很优秀的一个男人。但是，在病魔面前，他感到茫然无力。

　　

　　我给他说了许多话，期望能给他千分之一的帮助。然而，我没有忘记感谢他对我的信任。这是对我最好的肯定和赞美了。在如今这个社会，谁能把自己的秘密说给你听呢，在我想告诉别人我的秘密的时候，我该是多么小心地选择啊，那个人，该得到我多大的信任啊。我该在他面前多么放松，多么坦诚，才能把泪流给他看啊。

　　

　　因而，我万分珍视人的眼泪，男人的眼泪。即使是被电视剧感染出来的眼泪，我也觉得，那是真情的流露。一个虎狼之心的残忍的男人，是不可能那么轻易被感动的。想哭就大声地哭吧，不过请对着我，本人专门收集男人的眼泪，那比黄金都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