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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连载」走过荆棘的旅程(一)

作者: 张书林    人气: 7945    日期: 2021/5/29

(一一)千里万里珠宝沟

————节选自张书林自传《走过荆棘的旅程》


文/张书林

一条极不规则、坑坑洼洼的羊肠小道裸露着褐黄色的土地,从一望无垠的枯白的原野之间穿插而过,蛇一样向远方逶迤延展。此时恰逢春寒,大部分积雪早已被寒风褪尽,只留下斑斑驳驳的雪渍覆盖着地面的边角及底下那些滋生暗长的生命。风霜扑面,寒风刺骨,漫岗遍野一片灰白,像一团弥散的浓烟。远处,云霞从重重叠叠的黑夜中慢慢浮上了颜色,渐渐变得妖冶艳丽,姹紫嫣红,宛若朵朵盛开的玫瑰。一座座破败顽强的小岗楼隐现在树影里,它们沉默着,窥探着,等待着。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墨绿色的天空渐渐恢复了单纯,惨白的星星追随着黑夜逃远了。

顺着这条弯弯曲曲的小路,远远地,你会看到在这片岑寂的原野上,似乎有一排暗影在慢慢移动。随着太阳冉冉升起、黑夜慢慢消逝,我们能清楚地分辨出那些移动的暗影正是一些赶路的人群。

一群群衣衫褴褛的老百姓组成了这支赶路的大部队,他们拖家带口,向远方沉默而又疲惫地走着。他们当中有些人推着独轮车,车上放着几件度冬的棉衣和几小袋赶路食用的地瓜干,他们坚定执着的眼神闪耀着希望的火焰;有的仅用一个扁担挑着简单的行李,一个人跟着队伍向前迷茫而失落地走着,显得孤独而落寞。狂风撕破了他们的外衣,露出内里深处的短夹袄,一绺绺灰褐色细长的棉条流苏似的随风飘荡。这些是一群舍离故土、不远千里万里去闯关东的人们,此时,他们正赶往第一站——烟台码头。


一路远走,他们的脑海中都闪现着老家街角巷道的美丽传说——在故土之外,有那么一片神奇富饶的黑土地,美丽得像童话,抽象得像梦境。那里有一眼望不到头的原始松林,有簇拥抱团生长、味道鲜美的榛蘑,还有每天清晨来叩你家大门的野兔和傻狍子。更别提那条宽阔而美丽的松花江了,江水清澈而甘甜,养育了沿江两岸多少老百姓啊。据说,在江畔,真是捧一捧水就有鱼儿乱窜哦!不信你听——

我的家在东北,

松花江上啊。

那里有满山遍野大豆高粱……

他们大多相信:那儿或许能够接纳他们,或许能够让他们有条生路。

在这支浩浩荡荡的人群中,有一支队伍从平度南关村出发,他们是走到半路与大部队会聚到一起的。这一行人看起来年龄差距很大,有在母亲怀中呱呱而泣的婴儿,一张干巴憋屈的小脸冻得跟胡萝卜似的通红,细小的鼻翼微微翕动,像可怜的命悬一线的小畜;稍微大点的孩童覆在箩筐的衣物下面,孩子们借着东方的曦光,露出小小的脑袋,滴溜溜地打量着身边的人,看是否换了新面孔。满头银霜的老妪,脸色沉重而悲戚,他们拄着拐杖,慢慢地跟随队伍蹒跚前行。他们既害怕倒下,一旦倒下,冰天雪地里或许就再也起不来了,那些遥远的亲人还在渴盼着他们的来信呢;可他们又渴望倒下,一把老骨头了,倒下或许还能舒坦些。这一行人一路吃了很多苦:他们大多目不识丁,饿了就沿村找几户人家乞讨点吃食,风餐露宿,走走停停。

没人知道他们走了多少日夜,走过了多少村子,绕了多少路,也没人知道这一路究竟有多少人掉队,因为大人们往往不大忍心去在意这些。

「长篇连载」走过荆棘的旅程(一)

这支队伍走过山坡、草地、大河、石桥……他们往前走着,走过不知多少日出月落了,好像赶路就是他们的命运。等到了山东烟台,再从山东烟台出海,漂到大连,从现在的旅顺、金州海岸上岸,然后再一路北上去寻找心目中那片神圣而肥沃的土地。在“闯关东”的过程中,烟台是一个重要的中转站。大多数人是从烟台码头坐轮船到大连,那时是烧煤的轮船,一路晃晃荡荡、飘飘摇摇,像极了水面上的浮萍。

人群中也有怀抱孩子的妇女,他们的丈夫却没有像最初一样跟在自己身边,怀中的孩童甚是可怜,他们哀伤地望着无尽无际的大海和远方茫茫的雾气,脸上挂着找不到方向的愁思。

关东啊关东,你到底在哪儿?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是冰天雪地还是沃野千里?那里的河山能否像岁月一样宽容厚待她们?丈夫走了,娘儿几个能不能适应那儿的天地?他们均一概不知,也来不及细细琢磨。

上船,下船,一路走走停停,艰难跋涉,队伍中的人好像少了,又好像多了。一天中午,这一路紧赶慢赶的队伍停在一处山下,队伍中传来一阵忽高忽低、忽强忽弱的声音,人群开始骚动,不多时,人们终于确定似的爆发起来:“到了,我们到了!我们到珠宝沟(今白山市靖宇县花园镇)了!”

啊,这就是珠宝沟!这就是那个美丽的传说之地——珠宝沟!人群炸了锅,爆发出阵阵热烈的欢呼声,大家笑啊,跳啊,卸下行李,手舞足蹈,有的汉子甚至抱着余存的亲人放声大哭!

然而,当大家看清四周,才发觉现实处境究竟有多恶劣。

这是一片空荡荡的土地,皑皑白雪接连天地,冰雪、冰挂、山峰、冰冻的松林、树影,白茫茫、乌压压一片,哪里有什么人烟?!山林中传来隐隐约约的呜咽,断断续续回荡在上空,似鬼哭,似狼嚎,又似一群无主的魂魄在这片异乡徘徊游荡。对这些早已饥肠辘辘、倦怠不堪的人们来讲,这无疑是天大的打击:他们不顾黑天白夜,不顾生死,满怀美好的憧憬辞别亲人,一路紧紧跟随这支自发组成的队伍,希冀能找到一个可令他们果腹的“桃花源”,可命运竟如此无情,仍要把这些卑微的生命抛掷在世界边缘!

大豆?高粱?满山遍野?人烟绝迹,冰雪无情。这里哪有什么吃的呀!队伍开始抱怨,咒骂声铺天盖地,翻滚,沸腾,大家个个捶胸顿足:这哪是什么珠宝沟?齐腰深的雪野,哪有半分可爱?这珠宝沟里,别说是珠宝了,连星点儿庄稼也没见着啊!人们绝望极了,这简直比乱葬岗还冷清!明明天大地大,可为什么却没有一处角落可以安置我们?女人看着丈夫,丈夫微微低下了头,脸上显出无助的神情,这或许也是一片没有希望的原野,大家此时都沉默了。

远处的松林里升腾起缕缕若有若无的白烟,队伍里不知是谁眼尖,欣喜若狂地指着远处白雪松林山坡下沟里若隐若现的土房子,道:“快看啊!快看啊!那边有房子!那儿有人家!”人群顿时转而一喜,紧接着又爆发出一阵振奋的欢呼声。

这是真的了!至少还有一线生机就掩藏在这道密密匝匝的松林下面。大家顾不得鞍马劳顿,纷纷发狂一般扎到松林里,他们抱着孩子,扛着行李,兴奋地朝土房子奔去。有的汉子看着疯狂的人群,反倒镇定地放下扁担,松了松已经被汗濡湿的破袄,跺了跺脚下的白雪,让婆姨从前面箩筐里拿出珍重的旱烟袋,坐在扁担上用一双发抖的老手小心捧着烟斗,吧嗒吧嗒地喷两口烟雾。后面的箩筐里,几个小孩子从一摞摞的衣物中跳出来,在父母宽纵的目光中很快就跟这片一望无际的白雪打成一片。

我的母亲站在人群之间,她扔掉手里那根赶路的木棍,深吸一口气,不敢相信似的闭上眼睛,仿佛在跟过去所遭受的一切磨难告别。此时,她鲜少有到达目的地的狂喜,她的眼神中反而闪过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哀伤。一切都像做梦似的,眼前的一切看起来那么不真实。仿佛还在昨天,在华北平原,在平度老家,一家人还和和美美地吃着热乎乎的团圆饭,而今天,他们娘儿仨已经站在祖国的北端,站在另一片陌生的土地之上!这片冰天雪地,这个冻得他们双手皴裂、小脸生疼的地方就是日后落脚定居生活的地方,也是我出生的地方!

母亲身上还穿着那件从家里带来的男式棉布破大袄,因长久的风吹日晒,这件摞满补丁的手工青色粗布大棉袄早已破烂不堪,仅能蔽体却不能保温。千里万里,白昼黑夜,一路上她和孩子们遭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摔了多少个跟头,她数都数不清了。一阵狂风迎面扑来,夹着树枝上簌簌落下的白雪,打在脸上生疼。左右两个年稚的孩子紧紧抱着母亲:左边是个男孩,大约七岁,是我的大哥;右边是个女孩,个子高出男孩一大截,也不过十来岁光景,是我的大姐。经过长途跋涉,他们两个面黄肌瘦,蓬头垢面,发如茅草,脚上的鞋子早就穿烂了,几根冻得乌紫发青、长了冻疮的脚趾暴露在寒风凛冽的空气中。他们躲在母亲身后,又忍不住好奇,用一双双秀气美丽的大眼睛悄悄打量着大人们口中的“珠宝沟”,母亲心疼地搂着他们,低下头充满慈爱地看着他们,手哆嗦着,喃喃自语道:终于不用再走了,我们都还活着!

东北的太阳起得迟,像负着什么重物似的,慢慢地,一纵一纵地,铆足劲向上升。瞬间,那深红的圆东西发出夺目的光亮,连云彩都要被这光芒洞穿,太阳升起来了!银装素裹的大地反射着太阳的光芒,明晃晃的,耀得人眼睛生疼。

珠宝沟,这就是珠宝沟!母亲的声音有些颤抖:“这就到了啊!以后我们不用再担心了,我们又有家了,以后这里就是家了……”姐弟俩听了母亲的话,都止不住欢呼雀跃,他们绕着母亲,蹦啊,跳啊,兴奋地呼喊:“有家了!有家了!我们又有家了!”

是的,以后我的母亲在东北就算是有了个家,那些“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的奔走日子终于远去,以后他们再也不用风餐露宿、颠沛流离了。虽然祖国大好河山,一路美景相伴,但对当时的他们娘儿仨来说,安定果腹的日子才是最可靠、最幸福的生活。

史料载:珠宝沟地处长白山脚下,松花江畔两公里,是个典型的因移民才稀稀落落形成的村。新中国成立后,随着国家推进支边建设,来自关内的百姓陆续在此安居乐业,繁衍生息,珠宝沟作为一个巴掌大小的行政村才得以成形。珠宝沟后来几经发展,老百姓生活都有了极大改善,但相较其他同类村来说发展相对滞后。即使是到现在,我们仅仅只能通过百度搜索到其具体准确的地理位置,而找不到关于这个移民村更多更详细的介绍。

我的母亲在晚年常常跟我们回忆起她早年的坎坷经历。谈及珠宝沟村,她说这个村子在她那年来时已初具规模,有百十户人家。这些人家散落在珠宝前山后甸,沟沟坎坎,因环境恶劣,平时并不怎么联系。珠宝沟的人群组成有一部分是本地的满族和朝鲜族,另一部分便是从平度和其他地方迁移过去的贫苦人。这些有着不同文化背景和生活习惯的少数民族与来自祖国不同地域的汉族相处得非常融洽。母亲还跟我们谈起了当年那个传说,她微笑着说:传说中的珠宝沟是一片水域辽阔,资源丰富,“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的好地方。然而,当她带着两个孩子来到这里后才赫然发现,这只是当年人们最朴素、最美好的理想罢了。她说这话时脸上的笑很复杂,至今我才约略能读懂她当时的笑容里包含了多少苦涩和无奈。对很多人来说,当年的珠宝沟村只不过是一片人烟稀少、天寒地冻的森林和久未垦殖的荒地而已;其实当年很多人满怀激情、不远万里,长途奔赴的只不过是一个美丽的“神话传说”罢了。

听,是谁又在轻唱那首熟悉的歌谣?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满山遍野/大豆高粱/在那青山绿水旁/门前两棵大白杨/齐整整的篱笆院/一间小草房啊……

我很喜欢这首歌谣,每当我一个人一边数着天上寒星一边哼唱这首歌谣时,儿时的那些原始、质朴的温情,已然成为窗外的寒风吹不走的回忆。小时候的贫穷就像那座永远都走不出去的连绵高山,那个年代很多人家除了守着茅草老屋,几乎穷得一无所有。我们家也是日有冻馁之困、衣食之虞,孤零零置身于贫穷的荒野,流着泪的我常常感到方向尽失。但我却觉得那时自己比国王还富有、满足,我现在也认为,一个人拥有热热闹闹的家庭比拥有一切财富还要幸福得多。

论说起来,我应该是个地道的“东北人”。从精神层面来讲,我对东北珠宝沟村有着割舍不断的血脉关系。也许是冥冥注定,当年母亲孤儿寡母去东北无非是要混一口饭吃,没想到这次奔赴竟帮助我的母亲促成了一个完整的家,只是这个家有些短暂罢了。

父亲走得早,以至于母亲在晚年每每回忆起我的父亲,讲述那段已然飘逝、充满苦涩的青春时,都让我感觉模糊得像在讲述一个距离我们很遥远的故事,这个故事中的角色仿佛不是母亲,也不是我们,而是一些似曾相识的尘烟过客。

除去气候恶劣之外,东北无疑是个土地肥沃、风光旖旎、极具人情味的地方。每每这样想,我心中多少会有些释然和宽慰。我无法忘记珠宝沟的美好,尤其是春天来临,珠宝沟会散发出一种令人惊心动魄的美。

天一回暖,未待雪化,在这片神奇古老的长白山上一夜间冒出了无数顶着冰雪、晶莹剔透的花草,冰凌花、杜鹃花及不知名的野花。花开了,就像花睡醒了似的;鸟飞了,就像箭排云上天似的;虫子在草丛中鸣叫,就像在说悄悄话似的。一切都活过来了。农户家后园里的倭瓜愿意上架就上架,愿意爬房子就爬房子,也没人管。大自然万事万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样就怎么样,所有一切都是自由的。黄灿灿的冰凌花、粉嘟嘟的映山红和雪白雪白的山梨花、山杏花,争先恐后地点缀在苍翠高大的赤松、云杉、桦林之间,为这片多彩的山峰增添更多繁华。

我想:母亲当年一定从这片旖旎的春色中读到了盎然诗意和美丽的希望,所以才没有拒绝把新家建在松花江东岸的珠宝沟小屯儿。

我家的房子背靠山脉,临街而建。母亲找了附近的邻居帮忙,将编得厚实的茅草毡子作为屋顶,又粗又长的木楞拌好黄泥竖起来便是围墙,把劈剩的木头桩子圈一个篱笆,砍来树枝用小绳子简单绕一圈便是小院子。院子里长了两棵细长的沙果树,这种沙果树后山上多得是,平时也无人去搭理它们;它们反倒不甘寂寞,到了夏秋时节照例冒出一个个紫黑干涩的小果子。房子后面离山不远处有一块小平地,母亲每年都会从里边种上几畦菜。房子前面的大街是村里的一条主街,村里还有几条南北的小街最终都要汇聚到这里,长街呈东西走向,通向远方的沙土公路。这条街囊括了当时全村的精华,街上有杂货铺、代销点、学校识字班、布店、卫生室、理发店等。离我家不多远有四五间农房,房顶悬挂大红幅,上书:珠宝沟大队村委会。村委会院子很大,是平时开会、投票选举的场地,大门左边有一棵高大的白杨树,树杈上用钢丝架了一个大喇叭,树下一大早就有老人、学生会聚此地,他们一边听,一边聊两句,日子倒也舒心。

村委会隔壁有一所小学,这里原先并不是一所学校,而是几间年代久远、废弃破陋的民房,因其处于几个村的中心,村里组织一些有学问的先生并联合其他村民修缮了这几间校舍。学堂成立后,公社领导很重视,还从外地聘请了几个优秀教师。老师们个个学识渊博,兢兢业业,孩子们求知欲很强,学得也不错,由此,这所小学在镇上口碑很好,邻镇也有孩子来此地求学。

街西头是村里的农田,根据农时,村民们种上大豆、高粱、玉米等农作物。传说原来在这片田地最东头有一个寺庙,里面供奉了一尊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土地爷雕像,那个雕像是一个穿着红色小斗篷,拄着拐棍,留着长胡子的老头,可惜,自打我记事起,这座庙早已被毁了,就连那个雕像也不知所踪,在当时那些东西是封建迷信,也并不怎么值钱,大约也是被人毁了吧。

珠宝沟地广人稀,沃野千里,美中不足的是当时交通极为不便,崎岖不平的山间小路和村子两公里外的松花江是两条村子通往城镇的主要交通要道。山间小路蜿蜒曲折,村里大多数人选择坐着小船到江对岸的镇上,或坐车到县城。夏天的松花江像一个驯顺的小姑娘,水面开阔,温柔地向每一个东北人敞开自己的怀抱,用自己丰富的水产资源滋养着沿江两岸人民。到了冬天,松花江又是另一副模样。严冬封锁河面,足有三米来厚,去外地拉木头的汽车可以从冰面上穿梭自如。但一到春天,松花江就会变得凶险无比,冰面异常脆,越到中间冰面越薄,有时距离河岸还看不到什么危险,待大意的人走到水面中间,冷不丁踩着一道裂缝,整个人很可能会被无情的江水吞没。

母亲到珠宝沟小屯的第三年有了我,之后又陆续生了两个弟弟。平常,父亲白天在外做工,母亲收拾家务,是哥哥和姐姐在照看着我们三个。房前的小院、门前的大街以及屋后的平地都成了我们的乐园。

「长篇连载」走过荆棘的旅程(一)

多年后我总是很怀念那段时光,我觉得那一段时间就像童话里的生活,那时候人们虽然没有宏伟的理想,却也没有任何压力,人性在自然地伸展,那才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返璞归真。

夏季的闲暇时间,我们会整天泡在沙河里游泳,偶尔找个水势宽缓的地方,挖条蚯蚓,甩下鱼钩,晚上就可以喝到香喷喷的鱼汤了。秋天是个收获的季节,在山上我们可以吃到各种各样味道迥异的水果,在玉米地里仔细地搜寻,一个下午就可以捉到上百只油蚂蚱,回到家里用木棍串起来,然后母亲用火一烧,香脆可口,那才是真正的野味啊。

我常穿着哥哥穿不上的破衣服和哥哥、弟弟们跑到后山去玩耍。我的两个弟弟打小就很懂事,尤其是我三弟。当我带他风一样奔到后山,把他放到一处柔软的草丛中,那么小的孩子居然一点儿也不哭闹,只静静地用两个大大的眼睛看我上蹿下跳追蚱蜢,逮蟋蟀,找蚂蚁窝。有时候我故意逮一只胖虫拿到他跟前,故意吓他一跳,他自然是大为惊骇的,但他似乎一点也不恼,一点儿也不哭。现在想想,当年他只微微地笑着看我玩闹,又或许他心灵上是早慧的,其实他是不屑玩我这些小孩子把戏的……

待我年龄稍长,门前的大街比以前还热闹,但大姐不再带我们出去了,母亲也不让我们跑出去了。我常从院里的栅栏看外面的世界:只见树上、墙上、电线杆上都写满了红色标语,每天都有各种形式的运动,闹得人心惶惶。有时我和大哥蹑手蹑脚躲在大门后、趴在院墙上看着学生们义愤填膺地举着小旗呼啸而去。

不知为何,每每人群经过,母亲看起来都很紧张。遗憾的是,母亲从来不让我们去参与,我大哥也不能去。只要每次听到大街上有动静,母亲总让我快点把大门关上,勒令我们待到炕上不准出来。

村委会的喇叭还是震天作响,可杨树下除了几块大石头,全无了当年的盛景。

转眼到了腊月,严寒把大地冻裂了。父亲每天还是出去做工,我的大姐在村里的生产队认识了隔壁村的一个朴实的青年,征求父母同意后,做了一身红彤彤的新嫁衣就走了。大姐嫁人后生了几个孩子,他们一家人老的老小的小,吃了上顿愁下顿,可大姐不愿意给家人添麻烦。每次回门她从不在娘家吃饭,母亲张罗一下,先把小的喂饱了,大姐就走了。那时我四弟刚刚学会走,大姐每次回趟家,这个小鬼头都知道把吃的藏掖到炕席下面。

我是爱山的,山静静屹立,默默地守护着山下的百姓;它忠诚、宽厚、仁慈。从小,我骨子里对它有种莫名的亲近感,以至于我现在常常想起它,经常不惜飞越几千里路去看它。在那些熟悉的老屋、熟悉的高山、熟悉的风景面前,抚摸着那些被狂风吹皱的岩石,我总冒出有朝一日要用自己的双手去开发这片大山的念头。

萧红曾说过,一年四季来回循环地走,自古以来尽是如此。风霜雨雪,受得住的就过去了。对我们这一辈吃了太多苦的人来讲,苦是什么,我们都有着切肤的感受。小时候时光过得很慢,日子过得艰难,但一路走过人生四季,我都从未觉得生活对我们亏欠过什么,多少年过去,当年所吃的苦、所受的罪都已变成我生命的沉淀,催我向前,激励我奋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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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书林,笔名张树林,山东平度人。李园街道南关村党支部书记兼村主任,平度市工商联合会副会长。平度市作协副主席,青岛市作协会员,山东省青年作家协会名誉副主席。新西兰诗画摄影社荣誉副社长,新西兰文联文学部部长,新西兰作家协会会员。

自幼热爱文学,多年来业余时间笔耕不辍近百万字。作品曾发表于《时代文学》《参花》《教育博览》《中国新农村月刊》《山东青年作家》《齐鲁英才》《新韵》《春泥》,新西兰《先驱报》《信报》,美国《新报》。出版散文集《时光的渡口》和长篇文学《走过荆棘的旅程》等。

2020年7月由山东青年作协,青岛作协,平度作协在青岛平度市成功举办了“新时期青年文学创作暨张书林新书研讨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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