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雨 无伞可挡

——我们并无记忆却要记住的战争

我们这代人生于和平长于和平，经历着世界的蓬勃发展。我们对于战争没有任何记忆，仿佛离我们特别遥远。最近疫情在全球蔓延，才偶尔听一些老人说起二战之后，眼下就是他们所经历的最严重的全球危机了。一战和二战，让全世界的人们对于生命和资源产生过深深的忧虑。如今，经历两场战乱活到现在的人已是寥寥无几。当下的人们大多对于战争并无记忆，但每一个国家和民族都有各种各样的纪念，提醒人们：要记住。

对于根本没有经历的人，要记住，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吗？

在全球，有法西斯战胜的纪念日。在中国，有一系列法定的抗日纪念日，如“七七”抗战纪念日、“九三”抗战胜利纪念日、“九一八”纪念日等。在新西兰和澳大利亚，有澳新军团日ANZAC Day，纪念第一次世界大战在加里波利之战牺牲的澳大利亚和新西兰联合军团的军人，每年的4月25日，新西兰和澳大利亚的人们，会将一种小红花别在上衣，向牺牲的战士、退伍的老兵以及为了世界和平依然身着戎装的军人表达敬意。这朵小红花就是著名的The Red Poppy Flower，它是纪念战争结束的符号。全球其它很多国家，人们也会在11月11日的停战日Armistice Day，佩戴这朵小红花。

今年受疫情影响，新西兰首次在澳新军团日暂停公众纪念活动。但人们仍是自发在家门口举行了黎明纪念仪式。仪式中常用的话语：lest we forget和May we remember，都是一个意思：要记住！

记住，并不难。记住什么，才是我们要谨慎的。记住战争本身吗？记住挑起战争的人吗？记住迫害杀戮的过程吗？记住仇恨吗？相信多数人都会说，我们最需要的记住的是：避免战争，要和平！

那么，首先还是让我们记住：战争的原因。不只是直接原因，还有社会人文因素。这样才能尽量去避免再造战争。就二战的纳粹德国来说，为什么德国元首能够让相当部分的民众一心跟从他开战？这就绕不开纳粹。“纳粹”原名“民族社会主义德国工人党”，前身是1919年魏玛共和国时期创立的德国工人党，于1920年4月1日更名，到1921年6月29日，阿道夫•希特勒出任党首，高扬纳粹主义、民族主义、反犹太主义、反资本主义等，在大萧条时期赢得了大量狂热分子拥趸。1933年希特勒出任德国总理，通过国会纵火案成为纳粹德国唯一执政党，开始一党专政。希特勒上台后，德国经济一路走高，十分繁荣，人们收入提高，生活水平提高，堪称几十年来日子最好最强盛的时刻，民粹主义亦随着经济的繁荣愈演愈烈。纳粹主义加上经验主义，让很多人顺理成章认为元首总是对的，跟着元首干就能过上更好的日子，还能带领全人类过上更好的日子。甚至有些德国人根本意识不到德军是在侵略，反而认为是带别的国家也走上正道！相当部分民众深受纳粹价值观鼓招，纳粹的世界观深深植入，建立了一套他们对世界的看法。

1945年5月，纳粹德国战败，盟国管制理事会第2号法令将纳粹党宣布为非法，并解散，其领导者被逮捕并在纽伦堡审判上被宣判犯危害人类罪。柏林地堡的枪响击碎了纳粹，德国重生。我发现，当人们提到二战时的纳粹德国时，我们中国人多说“德国”，而老外则多说“纳粹”。我认为提到二期时期的纳粹德国，用纳粹这个提法的确更合理。因为纳粹是曾经德国的一部分，但纳粹不能代表德国，德国也并不是纳粹。

旷世大战渐行渐远，亲历的老人们相继离世，只剩下些文字与影像诉说着纳粹的罪行。而纳粹的价值观，却依然有人追捧，甚至还突破了民粹主义国家主义立场，裹挟了反全球化、反精英、反移民等各式充满敌对情绪的立场。这些意识，如细雨如魂灵飘荡人间，无伞可挡，也是我们要留意，也要自省的。

人类历史上战乱流离远多于和平安详，我们只是恰好得了一段有幸时光，这样的时光有多长，就看大家怎么做了。我在中国长大，从小听着“胜利歌声多么响亮”，“汗水流在地主火热的田野里”，“保卫家乡保卫黄河保卫全中国”……也唱过“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要把敌人消灭干净”，“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想起这些歌时，总会自省一下，自己从中领悟到的，到底是为和平努力更多，还是嗜血仇恨更多？是对不同文化的包容更多，还是想将自身意识加诸于人更多？是想拥抱和平更多，还是为自己设定敌人更多？

战后世界，随着杀戮者审判或离世，敌人越来越成为一个模糊的概念。所以当我们提起敌人这个词，真是要谨慎加慎重，不可轻易定义“敌人”。所谓敌人，是某个国家吗？某个民族吗？是与我不同的人吗？也许，我们全人类的敌人只有一种，就是有意破坏和平的意识和行为。

当然，除了小心那些无伞可挡的雨。也别忘了，我们还要记住那些维护和平的人们。以他们为榜样，做正确的事。和平，不只是正确，更是人类所需。

前几天，著述过5本一战书籍的军事史学家威尔·戴维斯的新书《被遗忘的人们》，在澳新军团日前夜举行了线上发布会。这本书讲述了一战期间澳大利亚华人在欧洲西线作战的重要贡献。通过讲述澳新军团中华人将士不为人知的英勇故事，赞扬了华人的无畏精神，并提醒人们铭记历史。作者威尔·戴维斯在发布会上提到，疫情冲击下的澳新军团日是最适合我们反省回望的时刻。澳大利亚应该承认并铭记对澳大利亚做出贡献的华人及其他群体。他们是澳大利亚世代传统与集体记忆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一员，无论什么样的状况下，都不要忘记华人为这个国家做出的贡献，历史将永远记住华人的付出。

发布会上还提到，该书对澳大利亚华裔、新移民及年轻华人群体意义非凡。这是一个很好的契机，值得期待更多人能将目光投向印度、埃及、斐济等少数族裔群体，将这些同样做出贡献的人们公之于众。如果说一战和二战分裂了世界，那么在人类与病毒的“另一场战争”面前，不同的国家与人们应该更加团结。

像Anzac Day这样关于战争的纪念日，年年都在提醒人们不要忘记！不要忘记因狭隘和仇视而造成的割裂，不要忘记因杀戮和迫害而造成的创伤。制造割裂，或是守护平安，都是人们可以去做的事。无可否认，世界上还有很大一部分人依然嗜血，依然向往至高尊位，企图凌驾和压迫他人，甚至消灭他人。不可否认这部分人的力量很强大，但要记得，人们对真善美的向往，始终会汇集成为更加强大的力量。

有些雨，无伞可挡。但我们还拥有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