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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抱自然 —文化精神杂谈

作者: 若缺    人气:     日期: 2005/7/31

    谁能数清人世间的烦恼?
    谁能说清人世间的痛苦?
  人生个性独特、不同境遇、不同生命阶段的痛苦和烦恼真是千奇百怪,甚至连感情最丰富、神经最敏感的诗人也只能用极其模糊的形象语言,倾诉心声。“满怀心腹事,尽在不言中”,也绝不是古人的无病呻吟。宋人贺铸词《青玉案》中,“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写出满腹愁绪,不待明言,比喻新奇,夸张合理。这些都能给人形象深刻的感受,但要理解其愁苦形象的蕴涵,绝对有其个性,有其具体所指,怎能等同划一。
    既然情感这东西千奇百怪,个体化的,不雷同的,当然寻找烦恼、痛苦产生的因由也就绝不会是单一的;不过,一个人有了“过头的欲望”,恐怕是让人烦恼和痛苦的重要根由之一,左思右想似乎这话还有些道理。本来人的欲望无所谓过头不过头,失去欲望还有什么生活的拼搏和乐趣?我这里所说的“过头”,那是说根本无法实现,决然没有可能,或者得不偿失,或者追求圆满的情与事,你还总是充满浪漫和幻想,你还一定碰到南墙不死心,那当然无时无刻感到心灵上的压抑,以至精神失去常态,久而久之,逐渐郁积成自我挞伐的病态。人活了一辈子,总是和自己过不去,还不懂“享受人生”为何物,甚至到了“老之已至”的夕阳西下,还总是处在一种耿耿于怀“出门既有碍,谁谓天地宽”、“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的病态思维中,岂不哀哉!孔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季氏》篇)少壮之时,对我辈而言已成为涛涛东流水,暂且不论,孔子所说“人到老时,血气已经衰弱,警戒自己不要贪得无厌”,实在是谆谆告诫,不可等闲视之!当然,人活到这个份上,还存有欲望不止的贪心,那是不可能的,但仔细想想,心中那无穷无尽的烦恼,恐怕还和那人心不足的“贪”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解脱烦恼,要靠自己,“不靠神仙和皇帝”那句老话还很管用,要靠自己的顿悟和心胸的开阔。人活到了一大把年纪,还不能自我调理出一份好心情,实在是很可悲的事。“老当益壮,宁知白首之心”,古人留下的此等豪言壮语,在我看来,只要我们体味出不能心如死灰,自暴自弃;而要力所能及,发挥余热足矣!那位历史上大名鼎鼎的苏东坡一生不可谓不坎坷,真可谓胸中填满着烦恼和悲愤,然而他人生艺术的高明就在于善于自我调理和自我解脱,留给自己一份洒脱的好心情。连他喝醉酒时都显得那么清醒,不信你读他《水调歌头》的名句:“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中秋佳节,独自赏月,酩酊大醉,吟诗舞剑。突发奇想,回归月宫,言外之意何尝不是对现实的人生遭际的不满;可是,他在衡量飞升与脚踏大地之间,最后还是留恋人间的温存。“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人间毕竟还可以独自起舞,尽管只有清影的陪伴;那清冷高寒的月宫又有什么可以向往的哪!对比衡量之下,还是觉得人间的美好,他仍然选择了对人间自然的留恋。这一切,都在醒悟我们:拥抱自然,召回自我;拥抱自然,摒弃名利与身外之物;拥抱自然,享受人生。
    “自然”者,自然而然,顺其自然也;“自然”者,蓝天白云,浩瀚江海,孤松奇峰,春花秋月也。这种解脱之道可是我们老祖宗的本事,地道的传统文化精神的流传。时到今日,虽不能说这种精神无可挑剔,但总可以为我们今人所借鉴、更改和完善。如今有一种见解认为:“中国的先贤先哲似乎过分关心个体人生的痛苦和烦恼;他们过分看重痛苦和烦恼施与人精神上的负担,而忘记了正是痛苦和烦恼本身也是人生向上进取的起跑点。”我以为这种观点在论述个体人生的痛苦与烦恼,也是“人生向上进取的起跑点”这一点上,还是正确的。因为这种鼓励个体的向上精神,正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先天不足,因为传统文化并不激励个体生命主体欲望的追求,它抹杀个性,抹杀人格独立,它完全框架在一种严密的“礼治秩序”的伦理规范之中,使人不可轻举妄动。但是,也不可绝对,难道只能用一种“进取”,或曰向上的模式来规范生命的流程吗?如果把人生的旅程,或曰艰难跋涉,理解为多元或曲线的话,那么我认为到了生命的一定关口,释放郁积胸中的痛苦与烦恼,也是提升生命价值所必不可少的。比如象我等之辈,痛苦也好,欢乐也好,奉献也好,蹉跎也好,酸甜苦辣的人生即便尚未完尽,总算走了一遭,如今还要与自己作对,何苦来哉!这就是我为什提出“拥抱自然”的原因。
    拥抱自然,召回自我,摒弃身外之物。都说人是万物之灵。人与天地间所有生灵的最大不同在于人的虚伪!伪装和虚伪是与生俱来人的天性。没有虚伪和伪装,就没有了这个“和谐”、“秩序”的世界!其实,“伪装”、“虚伪”在一定意义上并不是贬义词。“伪”者,人为也。《荀子》的《性恶》篇就说“可学而能,可事而成之在人者谓之伪。”所以,人活在、拼搏在这个需要伪装、需要“面具”的秩序世界里,不仅是必须而且还要伪装得恰到好处,那是相当辛苦的。心理学、病理学家家指出,婴儿没有伪装,精神病院的患者没有伪装,辛苦忙碌一天的人当他回到家,关在自己的空间,独处的短暂时间里,可能脱去伪装。我觉得还应该补充一点:人生到了与“名利”基本绝缘,它的诱惑力与你无关的时刻,似乎也应该逐渐学会脱去伪装,最后享受一把拥抱自然的愉悦。
    对待忙碌辛苦的人生,在中国传统文化不同学派的关照中,确实有着不同的描述和态度。道家学派的大人物庄子,始终把人生看作是“倒悬”之苦,真可说是极端之言。他的人生总体价值观,显然不能为我们所接受与继承,人总是要有点成就感的。不过,他在《齐物论》中,提出了一个人倒底该如何活着的哲学命题叫做“吾丧我”。我觉得这一命题,仍然有发人深省和借鉴的余地。所谓“吾丧我”,在他看来,“吾”乃是应该保存的真我,这也就是《老子》所说的“能如婴儿”之婴儿。婴儿乃无思、无欲,既表示没有受世俗的污染,也象征道家对人性的一种体认。“我”,乃是偏执的个体,失去了个体的“本真”,就是怀有个人成见的自我,按我们今天的话说,这个“我”,就是被名利缠身,或固守一己之见的社会化的个体,也许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人的“二重人格”吧!所谓“丧”者,丢掉也,摒弃也,当你摒弃了“偏执”的自我,就能获得精神上的自由,进入一种人生佳境,这就是“吾丧我”的意思,也就是庄子所追求的理想人生!从庄子的理论中,我们知道他比儒家学派更排斥“名利”,应该说这是抹杀人性,纸上谈兵的短见,其实,“名利”这东西人见人爱,不是洪水猛兽,但“爱”至恰到好处不易,使它成为向上的动力更不易;在现今社会中,有多少因偏执己见,陷于名利追逐不能自拔而走向心灵死亡或被群体抛弃的个案?那么,对于这些人,难道不要从这里吸取些活命之水吗!所以人们又无法否认,在《庄子》这部书里,那种高屋建瓴、看破红尘,揭示出被“名利缠身”危害生命的种种耸人听闻的弊端,实在发人深省。《山木》里写一段寓言故事:说是庄子有一次到一座园林去游玩,看见一支怪鸟朝他飞来,翅膀就有七尺宽,眼睛瞪得溜圆,直径有寸长,碰到庄周的额头都不觉得,然后落在栗树林中。庄周心想:“这是什么鸟?庞然大物,眼睛老大却连人都看不见?”于是他轻手轻脚手里拿起弹弓,窥视它的动静。这时庄周又看到一支蝉正为树荫遮蔽,美滋滋忘记了自身;有支螳螂躲藏着搏住了它,螳螂见有所获,忘乎所以,那支大鸟却乘机攫取了螳螂。这个故事就是我们所熟悉的,至今还流传的成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出处。庄子这个寓言故事警示人们,千万不可为一时之利而忘记了真正的自我。这个故事,对于决然应该断念“名利”追求的我等之辈,更有思考回味的价值。我们为何不走进自然,拥抱自然,召回遗忘烦恼的自我呢!
    拥抱自然,享受人生。亘古以来宇宙下的人生,就是痛苦多于欢乐的世界。人生的磨难使人心碎,使人痛苦难奈;可是即便在难奈之际,仍然向往着人心的欢愉。我很喜欢李商隐的一首七律《夜雨寄北》,诗人迫不得已,远离妻子去巴蜀讨生活,经久不归,仕途的不得志,更引起他对家室的思念,你看他信中给妻子的这首心声:“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说巴山细雨时。”眼前“归期未有”的痛苦,诗人却把它化作日后怀想今日、与爱妻共同分享咀嚼昔日痛苦的欢乐。你说怪哉否?忆往昔人生的欢乐,倒不一定给人一种愉悦;有时回味、咀嚼痛苦却是人生的一种享受。当然,我们今人所遭遇的人生磨难,要比李氏可怕和恐惧得多。不过,无论如何,这种咀嚼痛苦的“享受”,必定要超脱强烈的、主观色彩极重的情感制约,进入一种潇洒的自然境界才能真正获得。这是我对“拥抱自然,享受人生”的一种体认和认定所包含的内容。它也许是谬论,但我相信,如果我们不是进入了一种境界,那么你随时都可能因回味而“对案不能食,拔剑击柱长叹息”,陷入更加伤神的折磨之中。
    拥抱自然,享受人生。永恒的大自然乃是最生动,最感人的;最能激起你人生思考,使你恢复恬淡心境,与你心灵沟通,与你对话的无私友朋。如今,当我们已经无须再永无休止地付出、拼搏、贡献的时候,何不在走进自然,拥抱自然中,享受一下人生的自由、洒脱和完美呢!每当我与晨曦会面轻声互道“早安”的时刻;每当我夕阳西下坐在阳台上观赏面前一片绿茵茵草地,和倾听松林“沙沙细语”的时刻;每当我心潮汹涌,从胸中自然流淌出来的那份情思敲打在键盘上的时刻;每当我于泳馆中或潜入水底,或仰浮水面,没有健将们的争强好胜,却有兴来则泳,兴退则归的顺其所愿的时刻;每当我与三三两两友朋聚会畅谈、畅饮,虽没有“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的得意与潇洒,但却有心胸开阔的时刻,让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拥抱自然,享受人生,身心愉悦的真缔。
   一 位哲学家曾经说过:“用齐一之理,去规划各异之心,难免陷入玄学的陷阱中”,千真万确。上面一席话只不过是我“这一个”面对现今生命流程的一种思考和生命的“妥善”安顿!一吐为快,也算是“顺其自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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