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中国的最大障碍--乌托邦思维》一文的英文稿传到英文联合报总编朱利安.尼克松手上之后,我这位洋人兄
弟和我抬了一杠。针对我在文章最后所说的那句“归根结底,中国问题并没有什么特别,也不那么难懂,其实就是一个最现实主义的国家引起的最现实的问题”,他
反问道:难道今天的中国就没有任何理想主义了吗?
毕竟是共事一年的老同事,编辑我的文章也有几十篇了,对我的所思所想、所论所评早已洞若观火,连抛出来的问题,都犹如出手飞镖,电光石火,直取命门,逼我不得不正式回应。
回应这个问题,还是要从中国政治路线的大转弯开始说起。
众
所周知,毛泽东时代的中国是一个典型的理想主义国家。为了实现其共产主义空想,毛泽东对内进行社会改造,对外推行世界革命,二十多年的时间,将古老的中国
变成了一块现代乌托邦的试验田。试验过程中血泪斑斑的人间惨案且不说,经过几十年“触及灵魂”的社会工程操作,一些后遗症直到今天还在持续。
比如说,直到今天,中国政治舞台上表面上严重对立的两派“新左派”和“自由派”,其实仍然是毛时代同一个“极左派”衍生出来的两个分支;甚至“拥共”和“反共”、“赞毛”和“骂毛”两个敌对立场,其实也是毛时代流行的同一种政治哲学和政治文化的不同表现。
“每个中国人内心都有个‘小毛泽东’”。毛去世之后至少一两代人的时间里,这句话一直适用。 人
们都说今天的中国是一个现实主义的国家,中国政府是一个采取实用主义政策的政府,如果放在六十年这个完整的历史尺度中看,确切的表述应该是:今日中国是一
个在放弃了毛的理想主义之后回归到现实主义的国家,今日中国政府是一个在丢掉了毛的空想主义政策之后转变为实用主义政策的政府。
从中国政治变迁上看,这个转变是通过毛泽东和邓小平的领导人交替而完成的。但如果可以将新生国家类比为一个自然人,从少年时代的理想主义和空想主义逐渐转变为中年时代的现实主义和实用主义,其实是一个挺正常的自然过渡。少年时难有不轻狂,成年后不得不持重。
如今那些认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六十年建国史前后具有连贯关系的学说,都带有这种内在逻辑。
将当今中国理解成正处于这样一个阶段:已经走出了少年轻狂,正在多少带着一些不堪回首的沉重逐渐步入中年。在这个时候问它还有没有理想主义,还有没有乌托邦幻想,指望它如何回答呢? 在我看来,大致上可以做如下估计:
第一、如果指的是毛时代的那种社会理想和乌托邦幻想,那么可以肯定,除了极少一部分毛派人士,绝大多数中国人都已经放弃了。
第二、如果指的是将“回归”、“恢复”甚至“重建”作为一种反向的理想,一种并不脱离现实约束的简单理想,那么可以说,在今天这个仍然处在背叛毛的反向路线上的中国,这也可以叫做一种理想。
第三、在经历了从极端理想主义到极端现实主义的一次循环之后,中国有没有可能从当前的状态中再次反弹,再次燃起新的理想主义烈火。从世界历史的经验上看,不能说没有可能。
总之,当前的中国可以说正处于这样一种过渡阶段:旧的理想之火已经熄灭,新的理想之火尚未点燃,从理想主义向现实主义回归的历史运动仍然借着自身的惯性在运行着,其魅力还未消退,其利益还在增长,发生转变的契机尚未形成。
至于新的理想将会是什么?指向哪里?强度有多大?——我不猜了,问上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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