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年底,花了几天时间写成了一篇《中华保守主义思想纲领》,09年1月2号修改完成,作为纪念,在全文前面加了这样一段话:
“有朝一日,中华保守党终于成为中华民族主要政党之一。到那个时候,不要忘记,这个重大历史进程发端于文扬2009年1月2日在新西兰奥克兰市发表的这一篇文章。
停笔之际,浮云渐散,天光深处,一抹蔚蓝…”
写完后不久,就与唯一的一位中华保守主义者同事寒竹先生一起开始了《中国力》一书的写作。书中并没有使用“中华保守主义”这个概念,但其内容则完全就是这套思想的一个系统论述。该书第一版于2009年11月正式出版,今年5月又出了第二版,很多重要的思想已经很好地传播了出去。然而,从几个月来各方面的评论上看,大多数读者仍然没有将《中国力》一书与作为一个政治流派的保守主义联系起来,也没有完全看懂这本书和这个流派在当今中国政治光谱中的真实位置。
这个反应,对于始作俑者的我,并不意外。在我的预想中,即使我当初干脆就用“中华保守主义思想纲领”这个名字做了书名,又假设如此命名的一本书在中国居然被允许正式出版,再假设出版之后居然在华文思想界和舆论界引起了很大反响,即使是这样,我也可以断言,在如何理解“中华保守主义”和“中国力”这些概念上,仍然会有很大问题。
在我看来,两个方面的因素造成了这一困境。
第一、作为一个政治流派的保守主义,在整个中国近代历史上,虽然真实地先后存在过,但这个名称却始终就没有被正式使用过。当代中国人,听到“共产主义”、“社会主义”、“自由主义”、“资本主义”等,都大概能明白是在说什么,甚至也能逐一地确定代表这些主义的那些著名的“主义者”们。但对于“保守主义”这个名词就太陌生了——中国近代历史上哪个党是保守主义政党?谁是保守主义思想家和政治领袖?这两个问题都答不上来,基本的认知也就很难建立了。
第二、即使离开中国剧场,转去西方政治舞台寻觅,仍然看不大明白。因为从中国这个专制主义的、共产主义的国家看过去,西方政治舞台从左派到右派的所有角色似乎都披着自由主义的华丽外衣,戴着一副自由主义的昂扬面具。整个西方世界冠之以“自由世界”之名,整个西方的价值体系建立在“自由民主人权”之上,简单说,西方就是自由的同义语。保守主义是什么?只见过西方在世界各地输出自由民主人权,谁见过西方向非西方世界输出保守主义了?前苏联解体后,西方帮助俄罗斯改革,无论是英国的保守党,还是美国的共和党,当时有人给过俄罗斯人保守主义方面的忠告吗?美国小布什政府出兵伊拉克和阿富汗,依靠武力强行输出自由和民主,谁见到美国输出小布什集团本身所代表的、所信奉的新保守主义了?
面对中国自己的近现代历史时找不到,面向西方当代政治表演时看不见,在这样一种大的语境背景之下,冷不丁地提什么“中华保守主义”,这不是故意出难题吗?
说实话,当初下决心提出这个概念时,也犹豫了很长时间。虽然在我自己的视野中,这一点是很清楚的:从清末时期总理各国事务大臣恭亲王奕訢,洋务派领袖李鸿章,维新派旗手康有为,到民国时期的大总统袁世凯,军阀张作霖、段祺瑞,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时期的邓小平、江泽民、胡锦涛,尽管单独摆出来看,相互之间也都互为敌手和仇人,也曾势不两立、不共戴天,但只要把视野放大,重新回归到中国整个近现代史一百七十年的大背景中,所有这些人物却有了共性,即无一不带有强烈的保守主义政治色彩。
保守主义,说穿了,没什么太多复杂深奥的理论,甚至算不上一种政治教义。借用一位英国保守党政治家黑尔什姆勋爵的话说:保守主义者的主要兴趣根本不在于政治,而是在于“宗教、艺术、学术、家庭、乡村、朋友、音乐、乐趣和义务。”保守主义者不得不将自己定位为一种政治立场,不得不组成保守党积极地卷入政治,更多地是出于对激进主义和各种原教旨主义思潮的恐惧和本能的抵制。
再借用哲学家奥克肖特的话说:“作为保守主义者,就是喜爱熟悉的事物胜过未知的事物,可信赖的事物胜过未经试验的事物,事实胜于玄理,眼前之物胜于遥远之物,充足胜于完美,现时的欢乐胜于虚幻的极乐。”
中国近代以来一百多年的历史,其主线不是别的,就是激进主义的大革命,不仅保守主义的势力被一次次彻底击败甚至消灭,而且连保守主义的精神土壤和思想资源也都被涤荡殆尽。以至于今日之中国会出现保守主义的政策仍然披着马列主义的外衣、中国保守党不得不寄生于中国共产党之内的世界政治奇观。
所谓“中华保守主义”,就是在这样一个视野内产生出来的思考。至于到底在哪些方面大大区别于西方的保守主义,哪些方面与中国的国学传统相联系,容后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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