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自由派”，或称“假右派”，在我和寒竹两人在《中国力》一书中，被当作一个重点问题提了出来。

大概意思是：中国近一百年来其实一直没有真正的自由派和右派。英美近代历史上曾有过的那种保守主义的、右翼的、民族主义甚至帝国主义的自由派，中国近代以来根本就没有过。中国1911年的辛亥革命和1949年的共产革命，究其本质，前一次是激进无政府主义乌托邦实验，后一次是激进共产主义乌托邦实验。孙中山依靠暴力革命将中国从康有为的“择法俄日”这条保守主义道路上强行拉到“以美国为模范”、“创立合众政府”这条激进主义道路上，结果不仅未能实现美国式的自由民主共和，反而重蹈了南美诸国因革命而得专制的覆辙，最后在共产主义实验中完全走向了自由主义的反面。在这样一个长达百年的历史过程中，由于作为一个政治势力的保守主义和右派早已土崩瓦解了，作为一个阶级的贵族和资产者也早已被消灭殆尽了，此后所有的政治斗争实际上都是在不同的激进派别之间、不同的左派中间进行的。用我的话说，中国近百年来的政治光谱只有各种不同深浅的红色，没有什么蓝色。

事实是，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反对蒋介石独裁统治的那批“自由派”，同五十年代被毛泽东打倒的那批“右派”，完全是同一派，其中一些人甚至就是同一批人，都是名副其实的“左派”。

而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反对共产党威权统治的那批“自由派”，同清末推翻满清政府的那批“革命党”，也完全就是同一派，都是打着自由主义旗号的激进主义者，都是保守主义的对立面。如果说，正是晚清革命党的美国式民主革命导致了后来苏俄式共产革命席卷中国大地，那么八十年代以后民运党的美国式民主革命一旦成功，也看不出有任何特殊情况，能够阻止同一个历史轮回再次重演。我在2008年底《零八政见——兼答“零八宪章”》一文中，就曾指出了这一点。

另一个让人们很难承认中国的“自由派”与西方正宗自由主义同宗同派的重大理由是：西方各民族国家无一不是靠民族主义实现了自由民主政体的建国，而中国的“自由派”在“言必称西方”的同时，恰恰对中国重走西方式民族主义建国之路的道路选择大加鞭挞。这里显然存在着重大的逻辑错乱。

中国的“自由派”是伪自由派，与西方的自由主义并不是一回事，这个问题清楚了，那么，它与哪一个政治流派之间存在渊源关系呢？如上所述，其实就是它表面上的死对头“新左派”。

在我上周的《今日中国到底走的什么道路？——从默克尔的问题继续深入》一文发表之后，奥克兰本地多个文友对此做了呼应，东方客先生在《求索中国道路意义重大》一文中说：新左派和自由派在基本经济政治主张上是对立的。可是这两派对中国三十年社会变革的评价却都以英国空想社会主义者的乌托邦标准来要求。游子先生在《明天中国应走甚么道路？》一文中说：“然而共产主义显然就是从自由主义裂变出来的，它们是孪生兄弟。”

可以说两位文友都抓住了问题的实质，在中国近代史上，这两个不共戴天的对立流派却的的确确具有一个共同的意识形态基础，就是乌托邦迷梦。

乌托邦迷梦之所以成为一种破坏力极大的政治祸害，因为它不仅仅是一种意识形态，同时也表现为一种思维方式，一种精神取向，一种政治文化。近几十年来，针对共产主义乌托邦的批判已经很多了，但随着这种在自由主义大旗下发起的批判走到了自己的极端，开始以“普世价值”、“第一原则”和“终极真理”自居，人们又再次看到了自由主义乌托邦那副同样可憎的面目。

这种面目的具体表现如何，容后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