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哥的茶馆

（十）

老金再回到叶子和三哥身旁时，饭菜已经摆上来了，是一桌专门订的西餐，每个菜都是叶子喜欢吃的，罐焖牛肉，生煎银鳕鱼，土豆沙拉，老金和三哥是红菜汤，专门给叶子要了奶油蘑菇汤。

尤姐那桌人已经走了，崔先生拿来一瓶澳洲的红酒，给三个人倒上，然后又把屋里的灯笼点亮，满屋祥和之光。叶子陶醉在两个男人对她的关照和在意之中，脸上洋溢着喜悦，话显得特别多，三个人边吃边喝扯了一大通闲话之后，还是绕回到了下午的话题上。

叶子问老金：你是说，后现代主义之后不大可能再有现代主义的复辟了，那以后就永远不再有建构了？永远不再有宏大叙事、宏大思想了？全都是鸡零狗碎了？

老金：这个问题要想弄清楚，首先要明白现代主义的这几个宏大叙事是怎么来的。

让我先猜。叶子兴高采烈地抢话：是不是从卢梭开始的？

三哥故作喝斥状：幼稚！

叶子满不在乎地又问：那是从马基雅维利？

老金故作喝斥状：肤浅！

叶子拿着酒杯往后一靠，说：我要是不那么幼稚肤浅，怎么显出你们二位的成熟和深刻来啊？我不问了，你们自己找话茬往下说吧。

老金：说出来吓死你！

叶子：你就说吧，有这杯红酒顶着呢，一时半会儿还没事。大不了今晚上过不去了，明天早上你们俩给我刻一个墓志铭，上面写着：这里埋葬着一位被老师的胡说八道吓死的女学生。

老金和三哥听罢，齐齐地看着叶子笑，红酒和灯光之中的叶子显得特别美，面如桃花，双眸波动，让他们俩都有点心旌摇曳。

三哥对老金说：那你还是换个说法吧，把什么烘托啊、悬念啊、转折啊这些玩人的修辞手法都省了，大白话，直接说，就算是救人一命吧。

老金喝干了杯中的酒，又往茶杯里倒上茶，笑道：今晚上好好给叶子讲一课，遇上这样的学生，要换成孔子，估计得倒赔十条干肉。

叶子：那你倒赔我什么？

老金：十个整宿！

伴着三哥的大笑，老金把叶子擂过来的拳头捏住，笑着说：不闹了，好好说说这个现代主义。

说吧，但你得随时准备挨拳。叶子手握拳头涨红着脸说。

老金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抬起头笑着对叶子说：这节课要讲的是，现代主义的这几个宏大叙事，这几个Big Thinks，追根溯源，都始于《圣经》。

叶子怔了一下，看老金的脸不像是瞎说，啜了一小口红酒，回道：这句话没吓着我，不过倒是有点吃惊，要是这样，这还叫什么现代主义啊，那不成了古代主义了吗？

老金：古代的事，和基督教没关系，基督教之前，埃及延续了三十个王朝，两河流域的苏美尔社会更早，公元前八千多年就有了成熟的农业社会，前四千多年就有了城市，连香水和啤酒都有了。要是今天在非洲丛林里突然发现一群猩猩，住在石头房子里，公猩猩扎堆儿喝啤酒，母猩猩互相抹香水，你会有什么结论？过去测量一下这群猩猩的什么“幸福指数”，你就会张着大嘴回来告诉我，比当今世界任何一个城市的指数都高，高好几倍。

三哥：我也是这个观点。人类社会要是发展特慢，假如到现在也就比古巴比伦那时候多发明了几瓶香水，除了啤酒之外再发明点红酒、白酒，其实也就差不多了，后来这么多烂七八糟的破发明，其实都没用。

叶子：是吗？你那两把破木头茶壶不是还当多大的宝贝似的藏着呢吗？

三哥：那是没办法了，要没有就大家都没有，假如一个石头做的香水瓶子就是全国的国宝了，全国的猩猩们就满足于这一个工艺品，那我的茶壶就没用了，没有那么多奢侈的需求了嘛。

不跟你搅合了。叶子一脸认真地继续问老金：你的意思是说，从基督教的圣经一直到现代这些宏大叙事，这是人类文明史上一个特殊时期。

非常特殊！老金眉头微皱，用力地说道：一种非常奇怪的精神现象，在其他文明中都没有发现这种东西，一个神，在天上建了一个天国，上帝之城，指引人类走向那个城，一辈子走不到，世世代代一直走，一个人一生的意义乃至全人类全部历史的意义，都在于向着上帝之城前进，所有的人类努力，都是为了到达上帝之城。

叶子若有所思：其他文明没有这个东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