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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留聲機

作者: 大衛王    人气:     日期: 2010/2/24

 那些年,我家有台老留聲機,它是我家的“老爺子

  留聲機我們叫“戲匣子”,一個比留聲機更準確的名稱。

  說它老,它真的很老很老,黑灰色的殼子原來的麂皮都磨光了,偶有一兩塊殘皮翹翹巴巴,看上去,更顯得它衰老的不行,醜陋的不行。我想,若它能長鬍子的話,恐怕早就鬍子垂胸老態龍鍾的了。

  這台留聲機據説是德國的,德國造的東西可真好,幾十年來,機件非常堅固,運轉一切正常。若按機器正常使用壽命三十年為終結期的話,那它來我家唱戲時都已年過花甲,我能聼懂它唱戲時,至少它沒一百嵗,八,九十也差不離兒啦。

  它聲音雖然沙啞,哼哼唧唧,吱吱呀呀,讓我再仔細聼,也從沒聼清它唱過的一句完整的戯詞兒。可它還是那麽勤勉,只要搖動把柄,它就轉啊轉的,很聼使喚,少有罷唱讓人掃興的時候。

  那時,逢夏日,逢少有的休班日,更逢父母心血來潮的時候,晚間我家不大的前院,連井臺上都蹲坐著拿著大蒲扇,咂著旱煙袋的,我父親的哥兒們,母親的姐們兒,一個大雜院住的大叔大爺嬸子大娘們。

大家都是來聼戯的。

  他們中少有老陝,雖説在陝西呆得日久,可一張嘴,全是一嗓子河南山東鹽鹼地的土坷垃味。

  想家想得不行,能聼一段家鄉戲,那可是碰見頂天的好事啦。

  人,背井離鄉,埋頭苦幹,憋悶的不行,好久都沒好好喘口氣了。全在苦日子裏掙巴著打滾活得潑煩,弄點娛樂,簡直就像久旱的蔫秧子,逢著天上掉下來幾滴飄忽的雨星兒。

  晚飯後,剛丟了碗筷,母親把“戲匣子”搬出來擦拭。完了,大嗓門當院吆喝:啥娃子,叫你大(父親)你娘聼“戲匣子”唱戲咧!

  母親的‘聼戲匣子唱戲咧’的陝西老腔甩出去老遠。 

  啥娃子的大和娘,還有其他娃娃的老子娘,都絡繹不絕跟屁股來了。來了就像自家屋裏般自在,拿蒲扇的,拿旱煙笸籮的,搬飯桌的,搬板凳的,順眼看案板上的苞穀麵餅子,再順手掐一塊,撂嘴裏嚼著的。

  屋裏的板凳兒條凳兒一搬而空,也有自帶著條凳的。手掌寬窄的條凳,高著蹲坐其上不舒服,還擋害,索性放倒了,墊在圪蹴著,踢踏一雙破鞋來聽戲的腳後跟上。

  來晚的沒有凳子墊屁股的老少爺們,順便坐在院前的井沿石頭上。

  不過。這兒離留聲機稍遠點,大人娃娃一嘈嘈,“戲匣子”的聲兒,還不及井沿石頭縫裏偶然蹦出的蟲兒鳴聲響。

  母親早早沏了一大盆茶水。這大盆是鑌鉄焊的,盆邊大塊地方銹漬斑斑,平日和麵用,這時人多也只有它得勁兒。

  一盆茶水晾涼,擱在院當間,旁邊小凳上,再放一摞我家吃飯的缺豁老瓷碗,疤疤拉拉的搪瓷碗,還有我的小木碗。

  聽戲聼得口渴,有人堆兒裏站起身的漢子,大盆裏舀一碗茶“咕咚,咕咚”下了肚。吞嚥聲動靜大的,把大夥正逮著音,聼的入神的馬金鳳,唱的河南梆子《穆桂英掛帥》裏鏗鏘的梆子聲,生生打斷了。

  母親的大盆茶,可不是隔壁大娘用柿子樹葉煮出來的,喝嘴裏苦得咬牙的樹葉茶。儘管也是大葉茶,可葉子雖大,這茶卻也是正兒八經的茶葉。它是母親在供銷社裏,凴著我家供應本兒裏的糖票換買的,我家待客才用上的茶葉兒。

  那時節買什麽都得凴票,黑的磚塊樣的紅糖,排隊半天不趕趟賣光了,大夥會換賣這同樣黑乎乎的磚塊茶。買回來,力氣大的漢子使勁掰方能掰下一塊。母親掰不開,索性案板上一菜刀剁下一塊,扔鑌鉄盆裏,再沏上滾水。

  這濃濃的茶水裏,隱隱漂浮著散花的褐色大葉子,不小心喝嘴裏嚼一下,那苦澀,那滋味,和這窮日子似的。

  苦澀的日子裏得撐巴著活著,不但活,還要活出滋味來。哪怕是苦澀裏稍有的一點甘甜,逮著了,就不能輕易放了它。在內心深處,在勞累一天的傍晚,細細咂摸著好容易才有的這一絲兒甘甜。

  不知咋搞,我家留聲機的唱片裏盡是豫劇,連一張秦腔也沒有,這,好像更和了這幫離鄉背井老少爺們的口味。

  唱一會兒,天黑了,父親會把屋裏房梁上掛的那支我家唯一的昏黃燈泡,拉出來沖外掛在門楣旁的木橛上,然後,大夥幫忙,再把 “老爺子”戲匣子小心挪在了燈底下,繼續聼《打金枝》、《打龍袍》、《花木蘭》、《穆桂英掛帥》。

  我家這些唱片太老太舊,好些被歲月磨損得連戯名兒都沒了。膠木唱片上,劃拉的到處是紋,有的還缺豁。哼哼呀呀唱了好幾遍,都不知誰唱的,唱得哪出戯?為這還有人爭,有的說:“這一聼就是馬金鳳的聲兒!

  另一位立馬不認同:“你一邊歇菜去吧,還馬金鳳?要俺說這是常香玉!”

  “馬金鳳!”

  “常香玉!”

  倆梗著脖子,脖頸子燈底下拉老長。

  “聽戲,聽戲!”一見這架勢,打圓場的,抗議打擾聽戲的,全在燈底下晃動著大巴掌,留聲機又在大傢夥摒住氣的寂靜中,繼續哼哼唧唧。

  更有的時間,跑針了,膠木唱片上花木蘭:“你要不相信,你要不相信,你要不相信,”不相信個沒完沒了。

  好容易針動一下“在我身上看,在我身上看,在我身上看”看也沒完沒了。

  急眼的忙就手把唱針頭發聲器提開來,放到別處,那一段就省略不唱啦。

  這老留聲機的機械原理,估計是攪著搖把,使勁轉圈兒將發條轉動纏緊,再逐漸放開,發條帶動主軸旋轉,唱針磨擦唱片上刻製好的唱紋,再通過唱針上邊的揚聲器發聲。直至發條把勁兒放完。

  搖把父親不讓我等娃娃挨,怕危險。

  後來才知,這 還真是危險!

 往往哪時不對路了,“戲匣子”發脾氣了,“老爺子”火了,搖把反轉了,好傢夥!咣哩咣噹,嘁哩喀嚓,搖把子甩出老遠。嚇的大傢夥全抱著腦袋瓜,身子直往暗地裏出溜。娃娃們機靈,後來一看搖把了,趕緊躲遠,生怕搖把飛起,打自己嘴上再滿地找牙。

  由此可見,我家老爺子留聲機太老,機件磨損的利害,裏邊的齒輪啦,發條啦早過了壽命。即使不使性子時,唱一會兒也要趕緊加把勁兒,要不然就上氣不接下氣的,調子跑的要多遠有多遠。

  每每一聼聲音跑調,馬金鳳,常香玉等跟老頭兒爬坡般氣喘吁吁。手快的要趕忙伸手幫上一把,抓住搖把,搖啊搖的。把兒飛動,唱盤上的‘穆桂英’,‘花木蘭’方又活轉了過來,繼續哼哼呀呀。大夥繼續拍著大腿,和著那鏗鏘的梆子點兒。

  我往往被分配了另一特殊使命,燈低下加緊磨針。

  這可不是課本上李白見著的磨針老太太,拿一根鉄杵在石頭上磨。“只要功夫深,鐵棒磨成針”。

  我哪有那閒工夫?!

  我是把已唱禿的唱針,在我家磨菜刀的磨石上,“噌噌噌”一下下磨尖了它。磨尖了,它才能在唱片上好好地清清亮亮劃唱出一段戯,要不,它便刺拉啦的讓你只想捂耳朵。

  這,可是個細活,得小手捏著針屁股,橫躺著把針磨尖,不大會兒工夫就磨的手酸。

  夜漸漸深了,十幾個爛唱片不知翻唱了幾個來回,唱針幾乎磨不過來。我的活早被人搶去了,大傢夥輪著磨。

  於是,搖把的搖把,磨針的磨針。大夥耳朵忙著,手也不閑著。聼著聼著,有的人哈欠連天,娃娃更耐不住瞌睡,早已爬臥在父母的大腿上細細打著鼾聲。

  星星眨著眼,恍惚的燈光底下,惟有這台老“戲匣子”還在哼哼呀呀地轉著,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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