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總是盼望回鄉下老家，那裏的樂趣實在太多了，都是城市沒有的。我喜歡去水塘邊釣魚，用一根長長的玉米稈，綁上罐頭玻璃瓶，撒些饅頭渣兒在裏面，垂在水裏不用管， 一會兒小魚兒就會鑽入玻璃瓶， 這個釣魚的法子還是我自己想出來的呢。我經常爬到院子外那棵大桑椹樹上，坐在樹杈上摘桑椹吃，嘴巴上，舌頭上都染成了紫色， 旁邊還有一棵細細矮矮的白色桑椹樹， 吊在綠葉間的細長桑椹， 像肥嘟嘟的大白毛毛蟲。晌午是抓知了的好時候，村子靜悄悄的，只有知了在鼓噪地亂叫，悄悄走進院子後面的小榆樹林，輕手輕腳地靠近，手疾眼快總是能抓到一兩隻。下雨之前撲蜻蜓最好玩，一群群的蜻蜓在院子裏低低地飛舞，用掃麥場的大掃把撲下去，一次沒准能撲到十幾隻。

  老家堂屋的木梁上有一個不小的燕子窩。柳絲吐綠，春風送暖，一對燕子就從南方翩翩飛回來了。“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飛回來的是去歲的庭燕，千里的旅途居然識得舊路，真是神奇，它們可沒有先進的雷達跟蹤儀器和全球衛星定位系統。每天清晨，堂屋的門一打開， 小燕子就急不可耐地

沖出門外， 雙雙展翅高飛， 一忽兒就消失了蹤影。我不知道小燕子每天到哪里去了，我猜它們飛過原野，飛過村莊，斜斜地掠過河面，悠閒地停在樹梢。傍晚炊煙嫋嫋，將暮未暮之時， 在外覓食玩耍了一天的燕子準時飛回小安樂窩。

  “翩翩新來燕，雙雙入我廬”的情景在城市裏見不到。燕子，黃鶯，布穀，喜鵲這些外形俏麗，啼聲婉轉的鳥兒難見身影，小小的麻雀還是看得見。麻雀也只能遠觀，不能近瞧， 稍有人聲動靜，這些小傢伙們就撲愣愣驚慌失措地飛走了。可能是以前的打麻雀運動把雀兒們嚇出了後遺症，它們那種驚恐之態真令人悲哀。後來在昆明喂紅嘴鷗的愉快經歷令我終生難忘。自1985年起，每年11月始至次年3月，來自北西伯利亞的上萬隻紅嘴鷗， 從貝加爾湖穿越俄羅斯和整個中國來春城越冬。碧水蕩漾的湖面幾乎被雪白的紅嘴鷗鋪滿，蔚為大觀。空中的紅嘴鷗張開巨大的雙翼， 淩空翱翔，俊美矯健。膽子大的，可以舉起麵包，鳥兒會撲來啄食。我喜歡把麵包隨意拋向天空，自有紅嘴鷗振翅俯衝下來，銜起拋食，在空中畫出一道漂亮的弧線。

   在紐西蘭， 我與鳥兒有了更親密的接觸。有一群麻雀常年棲息在小院外面的綠樹上。從此吃剩下的麵包就到了這些小傢伙的肚子裏。別看他們身子小巧，食量可不小，食速也驚人。把小半袋麵包撕碎灑在草坪上，半小時的功夫從屋裏出來再看看，麵包渣已不見了，草坪乾乾淨淨。隔三差五總要扔些麵包屑， 有時也招來了海鳥，嘎嘎嘎地盤旋飛撲過來，驚得小麻雀忙不迭地躲閃，有時會盡力轟開海鳥，弱小的總是被欺淩，而又最是惹人憐愛。家不遠處有一個散步的好地方，古樸蒼勁的大樹與綠地間有一方碧陰陰的小水塘，有綠頭水鴨在這裏出沒，有時看到他們搖搖擺擺地在綠茵上閒逛，有時在水中悠然地浮游， 有時又不見蹤影，不知去向。帶上麵包喂它們，可以消磨一段輕鬆快樂的黃昏時光。

   紐西蘭人與鳥兒的和諧相處已讓我驚喜。澳大利亞的鳥兒品種數量之多更令我大開眼界。最初租住的地方，前花園裏種著幾棵樹，開著如果實一般的紅黃兩色大花。每天清晨都有十幾隻鳥飛來樹上，低頭狂吸花朵的蜜汁，那鳥非常豔麗漂亮，靛藍色的頭部，翠綠的身體，頸部腹部為橘紅色，還拖著一條長長的尾巴。問過才知。這樹和鳥兒都是澳洲本土特產， 樹的名字是昆士蘭銀樺（Gravilleas），鳥兒 別稱為吸蜜鸚鵡（Lorikeets）。五顏六色的吸蜜鸚鵡有許多不同的種類，最好看的是彩虹鸚鵡。吸蜜鸚鵡喜歡在澳洲桉樹上作窩， 小園的正對著一片森林，筆直高大，樹葉枝丫稀落的桉樹似有幾十米高。難怪它們每天清晨來這小園吃早飯。除了吸蜜鸚鵡， 經常可見的鳥兒還有鳳冠鸚鵡（Cockatoos），和紅腹灰背鸚鵡 （Galahs）。鳳冠鸚鵡通體雪白，頭上頂著一撮豔黃色的羽毛，雄赳赳氣昂昂，碩大的身軀像一隻老母雞。花園新割了草後，鳳冠鸚鵡就會飛臨，在草坪上挑挑揀揀的，不知是吃草籽呢，還是在吃小蟲？

   有了在紐西蘭麵包喂鳥的愉快經歷，自然丟些麵包屑與鳥兒吃，鳥兒們用嘴啄一下，然後不感興趣地走開了，連小麻雀也不屑於吃那麵包。不久，在公園裏，在露天咖啡館旁，到處看到標牌上寫著“不要餵食，讓鳥兒在大自然成長”，才知道對於喂鳥， 紐澳原來大不同。想來澳大利亞也自有他的道理，可的確少了與鳥親近的樂趣。市中心露天咖啡館旁最多鹮鳥（Ibis）， 嘴巴尖長的鹮鳥在人群之中若無其事的散步，經常看到鹮鳥旁若無人地站在咖啡桌上，津津有味地吃著客人剩下的麵包和糕點。 這真個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環保部門不許喂鹮鳥，鹮鳥自己喂自己。

   後來搬至現在住的地方，臥室窗外是那片森林的一角。鳥兒自然不少，是一群可愛又惱人的小傢伙。每日晨早的啼聲把我喚醒，連懶覺也睡不成。天剛破曉之際，最先響起的是“哇哇…..啊啊…..”的叫聲， 那是又肥又胖的大黑鳥在吊嗓子，實在難聽，可嗓門卻最大， 這群自信的傢伙准以為自己是天底下最棒的花腔男高音。而後其他的鳥兒加入合唱，啾啾的鳴叫，吱吱的呼喚， 唧唧的呢喃，喳喳的歡唱， 此起彼伏，匯成一曲優美動聽的天籟晨曲， 在滾落的露滴上輕撫，在殘碎的花影中婉轉， 在嫋嫋的清風中曼舞， 在縷縷的曦光中飄逸。坐在花園裏，喝一杯茶，我靜享著晨間小曲的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