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葉子看著牆上的壁畫，無助地指望著畫上的圖形再多告訴現代人點什麼。

那僧侶階級起來造反了吧？據說大長臉還是個詩人，長得女裏女氣還天天寫詩，肯定鎮壓不住。葉子問道。

老金：你別看大長臉女裏女氣，這兄弟不光廢神、改姓，還遷都，幹了不少事，我覺著那個時期是埃及最亂的一個時期。

葉子：詩人帝王好像都愛幹大事，咱中國現代史上也有一位。

三哥：也廢神，也改姓，也遷都。

老金：世襲的帝王從小都有專人教育，教他的老師正好喜歡詩，帝王長大了也喜歡詩，歷史上這種情況不少，但陽剛詩人和陰柔詩人，完全就是兩種人。別看大長臉法老長得女裏女氣，詩寫得豪邁，出土文物裏有他一首《太陽頌》長詩，擱在現在，也是好詩。

葉子：我知道，《太陽頌》後來成了聖經《詩篇》一百五十首中的一首，守夜的時候唱。聽說猶太人戲弄外國人的時候就說：想欣賞《詩篇》麼？先學十年希伯萊文吧。牛麼？

老金：夠牛。

三哥：有時候看鬼佬唱聖歌每唱必哭，覺得可能是真的，中國人的古詩好像沒這種腐蝕作用。

老金：對現代人，那已經什麼都沒用了，百毒不侵了。古人多簡單啊，給點好看好聽的就感動，孔子聽了一段《韶樂》，三個月不知肉味，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再也不想別的樂了，要是人人都這樣，國王天天哼著小曲就治國了。

三哥：而且連豬肉都省啦，一吃飯就放《韶樂》，每人碗裏放一把木頭渣子，就告訴說是五花肉。

老金：反正聞不出味。

三哥：什麼味都不知道，一邊搖頭晃腦一邊就全扒拉嘴裏了，省了多少豬肉啊。

老金撇著嘴說：那拉出來的時候肯定都知道了吧。

三哥：你說對了，後來廁所裏全都長出樹來了，只要一看家家後院廁所都長著大樹，肯定是到齊國了。

葉子強忍著笑把嘴裏的茶咽了下去，站起身來接著笑。

老金仰身喝了口茶，看葉子還在捂著肚子，笑著說：這還聊不聊了，這麼不經逗，那咱們說別的了。

葉子用手背輕擦眼角的淚花，轉過身來說：要聊你們就好好聊，我這跟著學知識呢，老瞎貧一氣。

三哥：這叫寓教於樂，這樣學的知識才印象深刻。

老金手拍三哥的肩膀，低頭說：葉子批評得對，剛才說哪兒了？

三哥斜著眼看葉子：齊國人家茂盛的大樹。

葉子又笑。

老金：不說大樹的事了。哦，想起來了，剛才是從《太陽頌》那兒串過來的，你可真能打岔，從尼羅河怎麼一下就拐到山東來了？老金瞪了一眼三哥，做嗔怪狀。

葉子伸手捅了一下三哥：你就在山東呆著吧，我們一會兒還上以色列呢，是不是老金？

老金：得，為了葉子學知識，現在就去以色列。都說Akhnaton的一神教和後來以色列人的猶太教有關係。佛洛依德還說摩西就是阿肯一神教的教徒，大長臉法老死後太陽教被廢止，一切都復辟到了以前，太陽教教徒受迫害，摩西就帶著以色列人出埃及了。

葉子：《出埃及記》就是這麼來的？

三哥：我覺得佛老說的有道理。你想，原來各信各的神，各神也都各得其所，誰也不惹誰，樹蔭涼和太陽地兒井水不犯河水，挺太平的。後來不行了，大長臉弄出一個最高神，唯一神，巨無霸，然後把別的神都滅了，從此以後，整個宗教就亂了，憑什麼你們家的神巨無霸啊，我們家的神還巨無霸呢！我估計，以神的名義發動的宗教戰爭，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葉子：你這麼一說，還真影響我了。耶和華非要讓摩西就信他，不許信別的神，基督教兩千多年，唯一神的核心教義永遠不變，的確像是和誰較勁的意思，很可能和阿肯的太陽教當時玩得太凶有關。

三哥：對，大長臉當時一定玩得特囂張，復辟之後雖然又恢復了多神教，但一神教那種無與倫比的神威，深深地留在了集體意識當中，再也揮之不去，從此，誰想稱王稱霸，就一定要先把自己家的神確立為唯一的神，然後以神的名義大開殺戒。

葉子把臉湊近三哥：三哥，思考能力大有進步啊！這個思想夠牛啊，怎麼悟出來的？

三哥：你太小瞧你三哥了，這就叫進步啦？想當年你三哥我…

沒等後面的話出口，老金和葉子齊聲接上：也拿過牛津的學位呐！

三人齊聲哄笑。

又扯了幾句閒話，老金接著說：佛洛依德的意思，是摩西的追隨者後來把摩西給殺了，這種弑父情結讓猶太人不得安生，就編出來一套神話故事，說摩西在西奈山見著的那個神才是唯一真神，說這個神選了猶太人和它在一起，幫助猶太人逃離埃及。這就是猶太教的起源。

葉子：三哥想說的就是，這一套都是阿肯的一神教大革命之後的餘波，本族的神是唯一真神，那本族就是神的選民，本族的頭領就是神的使者，有了這一套，打起架來就有詞了。

老金：一神教大革命這個說法比較準確。不能叫宗教改革，這是現代人的話，宗教這個詞，是有了科學之後才開始使用的，古代根本沒這個分類，政治、經濟、文化、知識和宗教，說的都是同一類的事。法老這個詞，就是阿肯第一個開始使用，本義是“帶柱子的大房子”，大長臉把這個詞當尊稱，從他以後，所有法老就都叫“大房子”了。這次大革命，的確有點古埃及文化大革命的意思，當是肯定是大亂了一陣。

三哥：這段兒聊得有收穫，在牛津的時候沒明白這個。古埃及，有記載的文明從西元前四千二百年開始，一直延續到西元前332年被希臘征服，持續長達三千八百多年沒中斷。我一直就覺得，肯定不能把這段歷史往古代社會這一章裏隨便一放就不管了，只剩下幾個金字塔和斯芬克斯，讓住在那兒的現代人掙門票錢。實際上，整個西方文明都處在古埃及文明的餘波當中，大長臉的一神教革命一直影響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