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向南的一號國道，轉入一個叫Raetihi的小鎮，東歪西倒的老房子，被風掀起的鋅鐵皮屋頂，長滿鏽斑，店鋪全關著門，空蕩蕩的大街上，連流浪的狗都見不到一條。我開著紅色小福特穿過無人小鎮，駛上通往Pipiriki的曲折山道，向旺格努伊河旁公路（waanganui River Road）進發，此時離聖誕只有兩三天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在旺格努伊幽深蔥郁的河谷里，有這麼一塊小小的淨地，她也叫「耶路撒冷」。深赭鉻黃兩色相間的聖約瑟芙教堂，矗立在綠草如茵的山坡，它高而窄的尖頂，直指向白雲如絮的藍天，看上去它太尖太高了，和四平八穩的教堂對照有點比例失衡。有銅鐘懸於塔樓，一八八八年教堂失火，有人拉動鐘繩呼吁村民救火，急促的鐘聲響徹河谷，傳送至十數里之遙。四年後聖約瑟芙教堂重建，嘹亮鐘聲再次響起，直至百年後的今天。

  十九世紀一位法國女性---聖母瑪麗•奧伯特，乘船航行了四個月來紐，她本來從小夢想成為歌唱家，卻決志獻身宗教，旅途中她學習毛利語，立下「我生為毛利朋友來到這里，死當亦在他們中間。」之誓。瑪麗•奧伯特在各地傳教、行醫与教書數年之後，并因此得到一张政府贈送的免費鐵路乘車証。為了接濟貧者、救治病人、教育孩子及傳播福音，每天超過十六小時的辛勞工作，嚴重損害了她的健康。

  一八八三年七月四號，在一個奇冷的冬日午後，聖母瑪麗•奧伯特接受深入旺格努伊河谷地區的任務，与其他教會人仕乘坐毛利獨木舟溯流而上，四周氣氛詭異，沿岸有許多好奇的毛利人在叢林後面窺望，不時有人發出淒厲的吼聲，事後她回憶道﹕「我感到自己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數年後，聖母瑪麗•奧伯特和村民一起建起了教堂，她使用一切人類所用過的方法，設法幫助窮苦村民，受到毛利人的信任愛戴。當然，在接受餽贈獵物与食物的同時，偶而她也會收到意想不到的「禮物」，其中包括一個放在河船艙底的嬰兒，身上還貼著標簽，上面寫著﹕「送給蘇薩尼‧約瑟芙」。類似的「禮物」她收到不止一次，居然前後收養了四十多個嬰兒。

  在買下了付近幾百英畝土地之後，聖母瑪麗•奧伯特帶領眾人種植了數千株果樹，有梨、桃、李、萍果、檸檬、櫻桃等，還種了許多草莓。當蒸汽船開始在河上運行之後，聖母瑪麗•奧伯特又得到一张無限期使用的免費船票，她的水果也開始運往旺格努伊銷售。

  聖母瑪麗•奧伯特還得到教皇的接見与封聖，享譽全球，她創辦的慈善之家遍佈紐、澳、斐濟与東加。

  教堂的門是敞開的，在兩扇彩花玻璃旁邊，繪著一對精緻的毛利圖案，牆上還挂著毛利婦女容貌的聖母像，祭壇正面有一塊毛利雕刻，上面擺著展翅欲飛的小天使。想象力豐富的毛利藝術家，還在教堂內部的牆上，繪上了基督故事的壁畫。

  教堂側翼有幢兩層小樓，內置非常整潔舒適的床鋪，開放給訪客留宿，不提供餐飲，每位僅象征性收費二十元，洗手間及其它設施概標以法文。囊中羞澀者尚可議價，椐說只要有充份理由，修女會很樂意免費提供一张柔軟的床，讓苦旅中人在耶路撒冷，渡過一個美好的晚上。

  我腳下就有一隻盛滿檸檬的紙箱放在路邊，那是今晨採擷下來的鮮果，供來訪客人自取食用，黃色的檸檬上面，有人隨手放下幾朵盛開的紅玫瑰。

  旺格努伊河的流水，就在百米之外喧笑，耶路撒冷的鐘聲響了，一下一下，飛向青山綠水。我在路邊那座廢棄的紅磨坊前坐下來，有位騎山地車的美少女，斜倚著圍欄，正按摩著紅腫的赤足，我們相視一笑，互不言語，只聽著那鐘聲傳來又遠去。

  在耶路撒冷的鐘聲里，紅色小福特的輪胎，輾過碎石，搖晃起伏地沿河行駛，河上清風撲面而來，抑制著想哭的欲望，只感到人本應如羊羔般雪白純潔，更盼那萬千魂靈的深處，祛除邪惡罪孽，早早響起一片天籟的贊美詩。▌

  （插圖為本文作者所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