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中国,可我绝少谈论中国政治。即使在网路上偶尔浏览,也要提前点燃一支香烟,以中和一下那里面的气味。但今天不同,因为在上周,紫阳去了。
和紫阳同时代的领导人,戈尔巴乔夫作为打破“铁幕”、从内部摧毁“邪恶”帝国的英雄而名载史册;曼德拉成了一代伟人,至今享有全世界人们的尊重;里根在死后尽享荣耀,差点上了五圣山;同样是身陷软禁囹圄,作为小字辈的缅甸反对党领袖昂山素姬,也能使联合国秘书长一次次的派谴特使,向军政府施加压力。
而紫阳就这么去了。在国际社会十五年的漠然遗忘中,在国人杯盘狼圾里的吆喝声中,就这么静静地去了。就像当年渣滓洞小萝卜头手中的蝴蝶,飘然飞过高墙,他终于通过死,获得了永远的自由。
同样是党内斗争,同样是因言获罪,同样是没有触犯任何国家法律,同样的高墙圈禁,同样的死无声息。一切还和四十年前国家主席刘少奇的命运一样。当年,胡耀邦轻拥着刘夫人的肩膀说:我们胜利了。而二十年后,在一个一直宣称“人民共和”的国度,人们仿佛又看到了当年刘少奇死前那令人心悸的瘦骨嶙峋,以及那二尺长的漫天白发。
前不久,中共的最后一位开国元老宋任穷也去了。不管你是改革派,还是元老派,在一片国人喜迎佳节的忙碌中,同归于尽。中国又开始了一个新的春天,但历史却在原地踏步。
遥望紫阳当年所追求的民主与法治之路,依然是那么渺茫,看不到尽头。像仍然有人期盼中共能给紫阳一个评价、一个像样的追悼会那么幼稚可笑一样,你能够指望一个把“思想犯”软禁了十五年的政府,指望一个曾经把“政治犯”割喉灭口的党帮,会开放党禁、自由舆论、还政于民,像台湾的国民党那样自寻短见吗?
指望那些渐受西化影响的年轻人吗?他们中的大部分在为生计艰难奔波,另一部分则沉浸于政府有意的“庸俗文化”,大概只关心刘德华喜欢什么颜色的内裤,而不知道去年中国到底死了多少矿工。
至于那些漂流海外的民运分子,如果你没有比毛泽东更了解中国,恐怕永远也休想颠覆他亲手缔造的“帝国”。
那么中国的民主与法治之路在哪儿呢?十五年,看着那片不动的四方天,紫阳可能已经悟到答案。但他在昏睡中,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去了。难道中国人民非要通过死,才能获得最终的自由吗?
二千多年前,一个叫鞅的年轻人,脸色苍白,一袭素衣,在秦国宫廷的高墙外徘徊着。第一次给国君讲帝道,国君不听;第二次讲王道,国君大怒。今天是最后一次机会,他决定,今天讲法治。闻到侍者的呼唤,他昂起头,一脸的坚毅。
这一谈谈了三天,从此秦国开始了波澜壮阔的变法,从此国家大治,从此由一个边陲穷国一跃成为七雄之首。尽管最后他受擒于自己亲手设计的法度,死于自己规定的刑罚。但当他看着五匹咆哮的烈马,拖着自己的肢体奔向远方时,他一定面带微笑。因为他毕竟亲眼看到了自己的法治理想大行于世,也仿佛看到自己亲手锻造的黑衣黑甲的铁流,正在吞噬中华大地。
惜哉紫阳!悲哉紫阳!哀哉中国!紫阳,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