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鍾雅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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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 2015/2/23
火車猶如一條騰飛的巨龍,風馳電掣般地沿著寶成鐵路飛馳,穿雲破霧,在崇山峻嶺溝壑縱橫的秦嶺深處穿行。清晨時分,列車進入了巴山蜀水的四川盆地。
雖然是嚴冬,臥舖車廂依然蕩漾著盎然的春意。透過車窗向外望去,滴綠吐翠的“天府之國”與八百里秦川迥然不同,成都平原與關中平原氣候也大相徑庭。這裡的冬天亦充滿溫暖和生機,絕不像秦嶺腳下那刀子一樣無孔不入的寒風,能把耳朵刮掉。
俊秀的山巒,湧動地竹濤,碧綠的稻田,還有那隨風起伏的油菜花含苞待放一眼望不到邊。一幕幕往事將我拽回40年前,也是寶成線上那個列車中的冬天……
七十年代初,我在陝西省周至縣農業局一個下屬單位當農工,當時正值“文革”十年動亂期間,人心惶惶、經濟蕭條、物資匱乏。那時的農業局稱多種經營局,後來又改稱農牧局。我所供職的單位,其實是位於秦嶺北麓,毗鄰道教聖地樓觀台西側的一所國營農場,從事的職業與農民無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就連後來擔任了全國道教協會會長的任法融,還有當年道教界許多國寶級人物如閔致亭、楊嗣珍等遺老遺少30餘人,全都就近被遣送到這所國營農場接受勞動監督改造。
農場下轄養殖、種殖、農機、釀造等六個部門和一個大型養蜂場。為了加強管理,組織派我去蜂場協助英傑先生工作。
在終南山下廣袤而又寒冷的土地上,當漫天大雪營造出一派肅殺之氣時,我們奉命將幾百箱蜂群運抵普集車站,隨時準備登上開往四川自貢方向的列車,向四季如春的長江流域轉場,尋找新的蜜源地。
蜜蜂是一種有生命的鮮活特殊物品,貨主必須親自押運。我們承租了一節60噸位的悶罐車皮,將幾百箱蜂群連同轉場的日常用品一併搬進了車廂,開始了我們漫長而又艱辛的遷徙押運生涯。
由於貨運列車根本無時間概念可言,因此,途中的吃飯、方便就成了我們的頭等大事。悶罐車廂冷得像冰窖,我們不但要隨時注意觀察檢測蜂群的生存狀態,還要在列車進站停靠的間隙內,不失時機地下車解決我們團隊的吃飯、補給、方便等後勤保障事宜。
那時西寶鐵路是單行線,我們押運的貨運列車,時常被頻繁地甩在沿途車站編組、錯車、等候,有時往往一等就是十幾個小時。然而,也時有意外,記得有一次夜半時分我鑽出被窩下車方便,誰知剛一蹲下身,列車就轟轟隆隆地從眼皮子底下開走了。毫無規律可言,讓你猝不及防。
大衣、手套、襪子、圍巾等都在車上,我光腳丫穿著冰涼的皮鞋身上一分錢也沒有。北風呼嘯,大雪紛飛。我被甩在了秦嶺深處陽平關貨運車站滴水成冰的月臺旁,凜冽的寒風捲著雪花直往脖子裡面灌,凍得我瑟瑟發抖。
望著呼嘯而去的列車,你就是搥胸頓足罵他八輩祖宗也無濟於事。罵歸罵,罵夠了你還必須乘坐其它車輛追趕遠去的列車,因為車上幾百箱鮮活地生命與我們息息相關,經常搞得我們精疲力竭狼狽不堪。
列車穿過白雪皚皚的秦嶺山脈, 在美麗富饒的成都平原馳騁。這裡山川原野一片蔥綠;山坡湖畔一叢叢,一簇簇慈竹鬱鬱蔥蔥,散發出勃勃生機,全然不像秦嶺北麓千里冰封萬裡雪飄之景象。
剛從銀裝素裹的秦嶺之巔進入這綠油油的江南水鄉,頓時只覺得眼前豁然開朗。感觀上一下子跳出了冬的樊籬,恍然置身於一派秀麗的春色之中了,旅途之艱辛以及諸多煩惱早已渙然冰釋煙消雲散。
這裡是長江水系,山川溝壑潺潺蜿蜒的小溪河流,一律向南流淌。見慣了黃河水系一路向北流向的我們,反倒覺得這裡別有一番情趣在心頭。
我們在自貢郊區一個小山村生產隊的場院裡安頓下來,做好採蜜前的各項準備工作。等待油菜花兒開,等待採蜜時節的到來。
當年政治氣氛非常濃鬱,運動一個接一個,搞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我們駐地生產隊集體出工,集體收工,群眾生活捉襟見肘舉步維艱,然而庸俗的,流行於那個時代的朝請示晚匯報一點都不含糊。
那時我們家鄉的渭河流域,生產隊勞動日值一般也就四、五毛錢。這裡更低,物資供應更趨緊張。這裡海拔雖然不高但丘陵眾多,這裡婦女特別能吃苦,肩扛擔挑,插秧耨草,勞動強度明顯大於關中腹地。
自貢周邊盛產一種蒲草,莖高盈眉,韌性極好,是編織涼蓆的尚好材料。在全國範圍大割資本主義尾巴的浪潮中,就是這種蠅頭小利的手工編織工藝,也只能在集體光環的籠罩下低調運作。
在我們進駐前,這裡就有該生產隊挑選的四位能工巧匠,在場院一隅的茅屋裡做這件事。看著她們嫻熟精湛的技藝讓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原來我們使用的涼蓆,就是這樣編織而成的。
我們住進場院與之對稱另一側茅屋裡,山裡人純樸敦厚,他們好多人沒有走出過大山,對什麼都感到新鮮新奇。在編織涼蓆的女子中,有一位名字叫娜瑜的姑娘,高中畢業,玉潔而冰清,文靜而娉婷。
在那個貧窮偏僻閉塞的小山村,在根深蒂固重男輕女思想的影響下,那時莊戶人家供女孩子讀書的很少,能供到高中畢業更是鳳毛麟角實屬不易。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