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茲比爾港是巴布亚紐幾內亚的首都，我入住一間相當氣派的八層樓高的酒店，大堂經理是斐濟人，親自陪我進入預訂的房间，原因可能是他見到了我手里那本天藍色的斐濟護照。

  「外出不要帶貴重物品，照相機，手表都最好交給我保管。」經理鄭重其事地提醒我。從寬大的玻璃窗望出去，一大片五色斑駁鐵皮棚屋就建在波光的莫茲比爾港水上，行前有位台灣朋友告訴我，這片水上貧民窟里窩藏着凶狠的歹徒。但在盛夏的驕陽下，遠遠的她就象一件巨大的後現代派抽象畫，以強烈而多變的色彩，迷住了我。後來我才發現自己并非第一個中了魔法的人，許多畫家、攝影家都選中了這片龐大而奇特的水上棚屋。在酒店大堂一側的畫廊里，就有不少以水上棚屋為主題的油畫、水彩待售。這個畫廊里還出售各色各式的土著面具与木雕，蝴蝶与甲蟲標本，還有一種彎曲如號角、乾製的葫蘆瓜，瓜的頂端還系有紅繩，為何這種普通的蔬果會鄭重其事在畫廊里擺賣呢？它是作何物使用的呢？我十分好奇。

  在巴布亚紐幾內亚大學教書的祝君趕來會我，祝君生在中國东北，學者儒雅後面有著一種豁達的豪氣，他在大學里講授地質學，這使他日後當上了能源部長的助理。坐進他寬敞的藍色道奇，心里踏實了許多，在城中繞了一圈，便往郊外去了。

  途中我忍不住好奇心，向祝君請教彎曲的葫蘆瓜究竟何用，還自作聰明猜忖是否被土人用來放火藥。祝君聞言大笑不已，「火藥？哈哈哈！沒錯，男人的火药！哈哈哈，放在里面，哈哈哈！」他一直笑個不停，可就是沒有向我解釋這該死的葫蘆瓜作甚麼的，有甚麼值得如此大笑？！

  窗外掠過的景致与斐濟無異，只是帶著深山林莽的蠻荒風情，偶而見到土著茅屋高聳的尖頂，還裝飾着怒目圓睜的雕像，「有時還挂上一串人頭骨，不過現今少見了。」祝君笑著說。曉得巴國土著有食人族，因為斐濟也有，南太諸島向有食人習俗，有說是因為食物鏈上缺乏大型哺乳動物提供高蛋白，故向同類埋牙，也有一說是食掉對方部落的俘虜，可以擁有被食者的力量。

  如今諸島皆已終止食人惡俗，惟巴國仍殘存少數食人族出沒深山老林。祝君道出一則未經證實的消息，曾有三名日人入山尋找二戰運金軍機墜毀遺址，自此不見他們再走出來，曾派遣搜索隊進山，只找到他們的衣物鞋子与相機。祝君搖着腦袋嘆息﹕「怕是被吃掉了！」

  車子過了一條大河便駛入熱帶雨林，祝君在一條穿越雨林的小路边着我下車，告訴我順著小路步行半小時就可以穿過林子，他會在那里等我。见到剛結束食人族談話的我滿臉狐疑，祝君語氣肯定地說﹕「這一帶絕對安全！」

  半小時的林中漫步，乃一闋另類的「維也納森林圓舞曲」。我聽到的不是獵人的號角，而是鳥鳴。非嘰喳嘈雜之聲，而似和唱應答。亭盖樹冠之上，棲息着無數鳥雀，奇的是并不都在争嗚，只有两鳥隔空對唱，一叫「關！關！」另一回以「青！青！」鳥音在林間迴響，靜穆數秒，又聞有鳥在林子深處發出尖銳的「刮！刮！」其餘的鳥仍然不叫，待少數的幾隻鳥對唱良久，方響起眾鳥齊鳴之聲。有點像聽罷歌兒對唱後，七嘴八舌的評議与喝彩。

  我一邊聆聽鳥鳴圓舞曲一邊前行，在前方一株大樹高及人胸的巨大板根之間，發現了两個赤身露體的土著，寬大的鼻翼上穿著野豬牙，頭頂插着白色羽毛，還揹着小巧的弓箭。我驚喜地见到了一對葫蘆瓜！彎曲如號角而且色澤金黄，精緻可愛，不過它們被鄭重其事地套在两位先生的陽具上。

  在金黃的葫蘆瓜下面，两對彩繪的睪丸，呈現出紅黑白三色相間的复雜圖案，它們構成了两位土著一無所有的身上，唯一色彩最炫麗最耀眼的部位。表現出一種最簡單純真的愛美之心。

  两位就象見到一隻味道不佳的小獸从他們跟前走過似的，對我的經過视若無睹。嚼着檳榔，說着節奏快速的部落語言，一邊身子有節奏地晃來晃去，胯下两隻葫蘆瓜亦随之蹭來蹭去，偶而彼此鈎住，很快又分開了。

  捺下想拍照的念頭，走出了林子。祝君靠在座位上問道﹕「可好？」我將林中遇到套瓜土著一事相告，他詫異地瞪大眼睛倒吸一口冷氣，原來他到過此地多次，從未見到這一族土著，這族的人甚是熛悍，動軏放箭，而且百發百中。

  祝君問我如何曉得林中相遇應對之道，我笑答﹕「佯裝不見，各行各路，互不相扰，又豈只是在叢林管用呢？」

  回城里一路上，他不斷羨慕我能見到套瓜人，實在是運氣太好。

  巴國土著把葫蘆瓜叫Koteca，手藝好的還將瓜刻繪上圖案，後來翻閱資料，獲悉有的部落里土著所套Koteca之巨，有六、七十公分，可及頸部或下巴，這也太誇張了，還是我在雨林中遇见的那两位尺寸適中，恰好套住，也比較謙遜。

  將這一看法告知祝君，想不到他也同意。不過在機場告別前，陪我到免稅店花掉最後一筆「基那」元，见我在一溜尺寸大小不一的Koteca面前拿不定主意，他指着其中一支足有半公尺长的建議我買下，「保証巴航機上所有乘客空姐都對你肅然起敬！」

  看來，人的虛榮心总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