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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存在(随想篇)

作者: 杨林沙宕    人气:     日期: 2004/11/25


 夜,月挂中天。风儿停止了吹拂,树影不再摇曳,鸣虫似乎这时才开始了轻吟,从地角到树梢,顿错着此起彼伏,弹奏着另类的夜曲。

坐在电脑前,我仿佛搭上了驶往生命海洋的一爿小船。

    在纸上写下一个“我”字,久久凝视着,忽然会觉得这个由横竖撇捺胡乱组成的字符怎么可以代表自己?接着觉得连自己这个存在是否真实都感觉疑惑。思绪在空蒙中挥舞着串串问号,象那烟花里喷出的亮光,划出道道弧线,然后消失在扬起的尘埃里。飘浮的我在问着奇怪的问题:如果这世界没有我会怎麽樣?假设我没来到这世界会去什么地方?

    我其实是不喜欢想事的,曾经无数次尝试着狠命地放纵,通宵达旦地上网聊天,飘摇在虚拟的豪放或空幻的温情中;昏天黑地地观看影碟,沉浸在惊心动魄的枪战或撕心裂肺的悲情里。这一切就是想逃脱思绪的纷扰,把自己折磨累折磨困,再一把将自己扔到床榻,跳过平常寝前的连翩浮想,直接进入睡眠。可是,我可以在睁眼时把总跃跃欲出的思想反锁在密闭的脑壳,但是却无法管制思绪在我因困顿而耷拉下头颅时从反锁的盒里伸出手解下我腰间的钥匙,打开那把锁溜出来在我梦境里徜徉,在每个脚印里都撒下一个噩梦……

    日升日落连绵地重复着今天昨天同样的故事,每日挣扎在思虑的汪洋,不由自主地反复着对存在及其意义的思索。

    父亲戴着老花眼镜,在书写着他亲历或听说的故事。即使是白天,他也要点上一盏灯,与其说父亲需要点亮他的视线,还不如说是为了聚集一种氛围。那菊黄色的灯光照射在父亲的眼前,连头发都焕发着温馨。我看到的这缕光,或许不是从灯盏里发出而是从父亲心上散发出来的。岁月在他额头上刻下了深深的印记,也同时越来越清晰了那些过去的事情。虽然思维未必那么连贯,但每个字句却无不忠实地执行着运载信息的使命。那故事跟文字一样,依然飘逸、遒劲。父亲说,他没有什么可以送给我,唯有这些家史可以留给我,让我记得过去。我从这些话语里体味到一丝涩苦:父亲在开始回头审视一路上散落的脚印,似乎意识到未来的路径不会永无尽期。

    我也开始在写过去,是否潜意识里也已经在准备着迎候那最后一个日出,等待最后一次日落?

    我自己记得的,连同人们告诉我的,我已经几乎“不存在”了几回。

    幼年时的一个春节,蹒跚着脚步走到火塘前,弯腰去拣火塘边靓丽的公鸡的尾羽,一个倒栽葱扑在燃烧的火焰上沸腾的开水锅里,锅上有紧闭的盖,竟只烫伤了半边脸颊,沸水没有呛入咽喉;

    断崖上有一棵杨梅树,树上有鄢红的杨梅。一根枯枝带着我,向百尺深渊跌落而去,然而一簇伸出崖壁的棘木把我托在半空,让我又一次逃出生天;

    清水江上有无数的漩涡,不会游泳的我被小友怂恿,以轮胎为救生圈去挑战波涛,几乎被吸入涡底;

    南京新街口车水马龙,下了公共汽车从车后过街,一辆逆向疾驶而来的汽车卷走了我的书包,留下了我的身体……

    闽南漳平的地下有马蜂,野外勘探时不意踩踏一窝蜂巢,被怒不可遏的蜂群包围,却幸运毫发无损。

    既然还存在着,就不得不继续寻找和追逐着存在的意义。

    虽然存在都是有道理的,但未必每一个存在都有同样的意义。芸芸众生如蝼蚁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仅仅是在追求一个存在,而更应该描述为改变存在的外衣。

    有人以获得的多寡定义存在的价值,而有些人则以付出多少衡量存在的意义。世间找不到一把尺子来度量这两种价值观的长短,于是有了这多姿多彩、多变多样同时也多风多雨、多灾多难的世界。

    偶然想起两年前,去一个小岛凭吊一个少年时景仰的一个诗人的故居。诗人种植蔬菜的山地早已长满了葱笼的灌木;没有了鸡鸭的啼鸣,但粗陋的禽栏依旧看得见;门窗的每一个缝隙都爬进了粗如虬龙细似蚕丝的藤蔓;诗人曾经开着到海边去看日落的汽车也已掩藏在荆棘和苍苔下面……这里的景致再也让人读不到诗人那用来寻找光明的黑色的眼睛。

    诗人有个姐姐在岛上,诗人走后她再也不愿见任何人,是友人的一番溢美让她有了探究我是个什么人的意愿,这才答应见我们。把车开到山的尽头,徒步走过一片树林,在林子的那一端隐约浮现了红色的屋檐。她站在屋檐下面等着我们。她说她跟诗人一点都不象,虽然是诗人的信把她召唤来到这里。在信里,诗人把小岛描述成人间唯一可以存在的地隅。

    她的家不是她一个人的家,也是所有生命的栖身之所。蜘蛛安然悠闲地在墙上编织自己的“网站”,每一个房间都是蜜蜂们自由飞翔的天空。就连那屋边的大树,也舒展着身躯把枝条延伸到屋的上端。小岛没有自来水,家家户户都有一个大型的储水罐,用来承接屋顶汇集的雨水。树叶在秋天落在屋顶上,铺满了雨槽,时日一长,发生变异,于是水也有了黄的颜色和腐的味道。可是她舍不得砍去屋顶的树枝,因为这天地原本就是这树的家园,人类只不过是寄居的客;树林已经逐渐蚕食了所有的空间,没有了阳光,菜地里慢慢地,长不出蔬菜了。

    注视着她的的眼睛,我看见的只是宁静和安然。她十分同情我的苦累,不能明白一个人如何能够在日间仅有的几个小时里奔波劳碌。我还看见了自己的贫穷:精神上的贫困。这个昔日中国八一电影厂的编审如今全然融入这片土地,她的生命和价值已然渗入这方原野,得到了延续、永存。

    我灵魂里发生了震撼,第一次开始对曾经骄傲的追求产生迷惘。刹那间一种钦羡的心情让我几乎冲动着向她表达:这才是人生历程、生命存在的最高境界。

    小岛上有许多这样的人们,他们是自然主义者,那里不仅有茂密的树林,还有最宽广的天体浴场;他们是绿色和平运动的拥护者,他们热爱每一个生命,包括尊重植物的呼吸。

    如果有一天我迁居去了那个小岛,那一定是认同了诗人和诗人姐姐观念里生命存在最初始、最原本的真谛。可是我明白自己恐怕是放不下一贯的追逐,去寻找这样的真谛的。

曾经数次走到生命的边缘。如今,无论以上哪一次遭遇,倘再重来一回,断无生还之机。是上天厚爱抑或祖宗护佑不得而知,如今仍安然“存在”着。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经历多大难,就积多大福,看来我的明天应该没有道理不比今天美好的。

    那么,为了明天,今天应该好好地存在着。

 

                              撰于2004年4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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