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翼鳥》是心水的第三部微型小說集。心水在1997年出第一部微型小說集《養螞蟻的女人》時，我曾給他寫了一篇序言，記得那時我講心水的日常生活題材微型小說是“如實傳神地描繪僑居澳洲華人的眾生相”，講心水的愛情題材微型小說“側重表現現代愛情形態的多樣性和矛盾的復雜性”。現在10年過去了，今天再細心閱讀心水的這本《比翼鳥》，一個總的藝術判斷漸漸躍上了腦海——用通俗的話講是“心水進步了”；用創作的行話講是“心水的微型小說體現了較強的創新性和創造性”。

    心水新著《比翼鳥》的第一輯“浮世篇”，仍然是寫澳洲華人的眾生相，但他的立意卻向生活哲理和價值觀念的深度挖掘。《香肉官司》不僅僅寫了4個亞裔青年在澳洲殺狗、吃狗卻被法院判決有罪的悲喜劇，更重要的是，心水的藝術體驗和藝術發現是透過故事的表面點破了東西方文化沖突的悲劇根源。那篇《書癡》，寫陳恥從小到大想做大學問家，盡管歷經坎坷，終身鬱鬱不得志，但他一生最大的成功是收藏了萬多冊中文圖書，可是到了他告別人世時，這萬冊中文書子女不要、圖書館也不要，最後只好叩綇U品收購站去。如此的悲劇結局應該能驚醒眾多的華人，大家一定要有這種危機意識——國力不強大，觀念不更新，那附著在其上的母語文化的淪喪和消亡絕不是那種“狼來了”的幽默玩笑。心水寫了很多類似的澳洲華人的生活趣事和傳奇故事，但他絕不把藝術的主意力只放到人物性格的鮮活和情節故事的奇趣上，他的憂患意識和悲劇精神比別人更強烈 ，他常常能從一種東西方文化沖突、東西方觀念迥異的角度來重新講述“華人眾生相”的故事，於是他的日常生活題材的微型小說立意常常是從文化價值的角度和生活哲理的角度出之，這樣心水的日常生活題材的微型小說不僅僅是好看、好笑了，它們開始向生活哲學的層面提升。這就是心水的一種創作進步。

    心水寫了很多很好看的、能給人一種哲理啟迪的愛情題材微型小說。心水的愛情小說的結局每每是婚姻的失敗、愛情的失敗，或是說理想的婚姻、愛情在現實生活中被擊得粉碎。《比翼鳥》表面上寫陳豪和陳太是形影不離的好夫妻，但實際上是因陳豪的一步失足而造成了一種畸形的、讓人無法理解和接受的“比翼鳥現象”。《一夜情》更殘酷了，西門先生自以為遭遇了一個令人消魂的“一夜情”，誰知道，他的“一夜情”對象竟是一個60歲的老太婆。《爭如不見》寫一對苦戀了幾十年的戀人終於兌現諾言了，但男主人公的“同性戀”性取向將女主人公的最後精神支柱轟然擊跨。心水的愛情故事不一般，他常常是以悲劇結局，但追溯他的悲劇根源，則是一種愛情理想和殘酷現實的永恆矛盾，是一種抽象的男性和女性的永恆沖突，在這樣一種永恒矛盾和永恆沖突的描寫中，心水的立意指向和哲理底蘊可以概括為——現實對理想的壓制和挑戰。心水體驗到的這種愛情悲劇最充分地展示了他的當代愛情價值觀，能夠在一種永恆的愛情題材的敘述中揭示深層的促人驚醒的當代愛情哲理，這也是心水的一種創作進步。

    心水的微型小說創新還體現在《比翼鳥》的第二輯“武俠篇”中。用微型小說文體來寫武俠題材、武俠故事和武俠人物，這是一種有益的創新試驗，目前我們對這種創新試驗成功與否的評價還為時過早。但引起我主意的，是心水在武俠微型小說的創作中，表現出了一種難得的形而上的、高層次的立意，並且讓這種立意貫穿了一種精神、一種理想。《琴蕭情》、《逍遙派》實際上都寫到了愛情將超越武林門派；而《無情刀》卻相反，它寫到武功要大於愛情。無論是寫愛情大於武功，還是寫武功大於愛情，這實際上是表達心水的一種創作理想。如果說，心水的“澳華眾生相”的日常生活故事，是現實戰勝理想的話，那麽則可以說，心水的武俠微型小說，則是理想在閃爍光芒、在挑戰現實。心水的創作理想和審美追求，在這種“天馬行空”般的武俠微型小說中才容易得到一種放飛和創造。心水的武俠微型小說與別人的武俠微型小說還有點不同——心水常常讓浪漫想像中的武俠人物與今日的澳洲現實生活聯結——那篇《紅纓槍》是最典型不過了。丁成與兒子對紅纓槍的不同態度就是理想與現實的象征，丁成最終與時俱進，封槍洗手，退隱澳洲，這實際上是表達了心水對武俠的藝術認識。現實生活的嵌入使得心水的武俠微型小說別具風味。

    心水有著自己的傳奇人生，也有著自己的藝術理想。十年下來，他的傳奇人生和藝術理想都成為了微型小說的創作資源和創作動力，他在努力前進著，我們大家都要為他喝彩、祝福！

二零零七年八月於中國湛江師範學院。

(劉海濤，世界華文微型小說研究會副會長、中國寫作學會副會長、湛江師範學院副院長、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