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西蘭華文文化沙龍第一屆“中華詩歌及詩詞格律座談會”上的發言稿
  
           —— 座談會議題之一：什麼是律詩？


一. 前言                    

唐 以前的詩歌、民諺基本上有韻無律，即詩行間遣字用詞入韻沒有形成有規律的四聲對應關系。當時唐以前的各種詩體統稱古體詩，而稱唐詩為近體詩、今體詩。進入 唐代後，聲律開始受到詩家重視，並不斷發展完善，到中唐形成了固定的、嚴謹的格律形式，史稱格律詩。詩經、楚辭、六朝樂府對格律詩的形成和發展起到了推波 助瀾和鋪石奠基的作用。

 

二. 漢字的音素結構

一個漢字就是一個音節，每個音節是一個輔音在前，無音在後（輔音＋元音）。如，ta他，單元音；hai海（復合元音）；jin津，（單元音後加n）；guang廣（復合元音後加ng）。只有輔音n（舌尖鼻音）和ng（舌根鼻音）可以加在元音後面，使它前面的元音鼻音化，僅此兩個而已。

漢字的音素組合很有規律，所以又可以把前面的輔音叫作“聲母”，把其後面的叫作“韻母”，就可以拼讀出一個音節，也就是一個漢字的音（後面說“詩的韻律”時再要進一步談到）。

英語一個詞的音素組合就沒有規律，如English這個詞，其中有元音在輔音之前、或在之後，而且以輔音結尾，發音時也有輔音連綴（gl）。再如，in•ter•change•a•ble一詞可以劃分為五個音節，而且元音和輔音的組合無規律可言。

漢語用21個輔音（聲母）和35個元音或元音組合（韻母），即“聲母＋韻母” （見《漢音拼音方案》 的韻母表）可以拼讀出好幾萬個全部漢字來。（輔音V只用來拼寫外來語、少數民族語言或方言）

元 音又稱“樂音”，發音時不受發音器官阻擋，可以延長發聲，可高聲，可低聲，猶如音樂那樣；一個字的發音只有聲調的區別，如“陰平、陽平、上聲、去聲”四聲 （普通話中沒有“入聲”）。所謂“平仄”，就是把四聲分做兩類，陰平、陽平為一類，叫做“平聲”；上聲、去聲為一類，叫做“仄聲”。在制作詩詞時，使平仄 有規律地交替、對應出現，就可以充分利用漢語聲調的高低、升降、長短的變化，形成聲音的抑揚頓挫，這就更增加了詩詞的音樂美，於是有“詩歌”之說。

詩到了中唐，創立嚴謹的格律，使平仄、對仗有一定格式，使詩意更濃，內涵更深；可以琅琅上口，吟頌唱和，咀嚼詩味。

漢字一字一個音節，有韻，還有四聲，這些才使“詩詞曲賦”成為可能。

 

 

三. 格律詩的對仗

    格律詩的頷、頸兩聯，即四聯中間的兩聯必須對仗工整，否則不成其為律詩；絕句則應根據其所裁截律詩的聯位而確定其對仗聯

古漢語單音節詞比較多，如“天地元黃”是四個詞，語言的發展，使表達之准確、細致，由單音節詞逐漸演變以雙音節詞為多。漢語雙音節詞的結構有：並立結構、偏正結構、動賓結構和主謂結構等。

對仗又叫對偶，它是格律詩的重要特征之一。所謂對仗，即出句（上聯）與對句（下聯）形成平仄對峙、結構對應，從而產生抑揚頓挫、琅琅上口的美學效果。其具體要求是：

1.     出句與對句在對應字位其詞性必須相同,
如，“兩個黃鸝嗚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
句中數詞、名詞、動詞、名詞上下句必須相對。

（楹聯上聯末字必須仄聲，而且楹聯不必押韻）

2.     又如，“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
，句中主語、謂語、定語、賓語在語法結構上必須對等。

 

四. 詩的格律

（一）結構

1.律詩

唐 詩除唐初有部分古風體外，其余均為五、七言格律詩或排律詩。一首律詩為八句四聯，每兩句為一聯，即一、二句為首聯（又叫起聯），三、四句為頷聯，五、六句 為頸聯，七、八句為尾聯（又叫結聯）。每聯上句叫出句，下句為對句。首聯的出句叫起句，尾聯的對句叫結句。例如，杜甫《客至》七言格律

一.首聯：（出句）捨南捨北皆春水，（對句）但見群鷗日日來。

二.頷聯：       花徑不曾緣客掃，   
  蓬門今始為君開。

三.頸聯：       盤飧市遠無兼味，     
樽酒家貧只舊醅。

四.尾聯：       肯與鄰翁相對飲？，   
隔籬呼取盡余杯。

（五言格律詩從略）

2.絕句

絕句是從律詩中截取二分之一而成，可以有多種截法，從理論上講，七律、五律的四聯可以任意截取兩聯即為一首絕句。

例如，元稹《游雲門》截取了首聯和頷聯，首句入韻（i）：

遙泉滴滴度更遲，秋夜霜天入竹扉。（首聯）

明月自隨山影去，清風長送白雲歸。（頷聯）

又如，杜甫《絕句四首（其三）》：截取了頷聯和頸聯，兩聯均對仗工整，第二句入韻（an）：

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頷聯）

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裡船。（頸聯）

又如，截取頸聯和尾聯，只第一、第二句對仗，第二句入韻（ing）

           
清溪波動菱花亂，黃葉林疏烏夢輕。（頸聯）

           
又是一年秋氣味，稻香風裡過臨平。（尾聯）

再如，截取首聯和尾聯，兩聯均不對仗，如晁采《雨中憶夫》首句入韻（ong）：

       
    春風送雨過窗東，忽憶良人在夢中。（首聯）

           
安得妾身今似雨，也隨風去與郎同。（尾聯）

以上四首絕句均為平聲（“遙、兩、清、春”）起句；也有仄聲起句的，這裡從略。

3.排律

排律是指十句以上的律詩，它是律詩陣容的擴大。排律也分為五言律與七言律兩種，不

論其篇幅多長，均須一韻到底，不許換韻。

五言排律如，王維《河南嚴尹弟見宿弊廬訪別人賦十韻》，劉禹錫《武陵書懷五十韻》，白居易《代書詩一百韻寄徽之》等；七言排律如，元稹《遭風二十韻》等。因篇幅所限，從略。

 

五. 詩譜

詞有詞譜，詞譜相當於現在的樂曲，填詞相當於寫作歌詞，更象今天的戲劇唱腔設計。詩有詩譜，詩譜是詩的字、詞平仄、押韻的排列矩陣，有嚴謹的規則，有規則可循，所

以稱格律詩。格律詩具有很強的音韻美和節奏感。

七言律詩有四種表現形式：

一.平起首韻式。因其首句第二字為平聲，且首句入韻。

二.平起二韻式。因其首句第二字為平聲，且第二句入韻。

三.仄起首韻式。因其首句第二字為仄聲，且首句入韻。

四.仄起二韻式。因其首句第二字為仄聲，且第二句入韻。

現以“一.平起首韻式”為例，如，白居易《錢塘湖春行》：

    孤山寺北賈亭西， 
平平仄仄仄平平 
押首韻（i）（有底線處可平可仄）

    水面初平雲腳低。 
仄仄平平仄仄平

    幾處早鶯爭暖樹。 
仄仄平平平仄仄

    誰家新燕啄春泥。 
平平仄仄平平仄

    亂花漸欲迷人眼，
 平平仄仄仄平平

    淺草才能沒馬蹄。 
仄仄平平仄仄平

最愛湖東行不足，   仄仄平平平仄仄

緣楊蔭裡白沙堤。   平平平仄平平仄

    絕句詞譜從略。

 

六. 格律詩的篇章結構

    一首五律才40個字，一首七律也只56個字，猶如雜技演員在桌面上跳滑冰舞，要在這樣一塊狹小的天地裡，流暢自如，優美婀娜。創作律詩要摩寫重大的歷史題材，表現紛繁復雜的現實生活，點染絢麗多姿的神州山水，剖白心靈深處的喜怒哀樂，必須依據一定的章法，有條理、層次地敘述抒發。

戲劇的章法是以矛盾的發生、發展、高潮、結局為邏輯順序展開情節；格律詩則分“起、承、轉、合”四個步驟進行。這四個步驟分別由“首、頷、頸、尾”四聯表 達，聯與聯之間形成很大的跨度，可以超越時空，同時又有一脈相承的聯系，使全詩渾然而成一體。在感情色彩上，四聯采用抑揚交錯法，使作品波瀾迭起，產生強 烈的藝術感染力。

以李商隱《水天閒話舊事》為例作具體分析。

首聯（起）：月姊曾違下彩蟾，傾城消息隔重簾。

頷聯（承）：已聞佩響知腰細，更辨弦聲覺指纖。

頸聯（轉）：暮雨自歸山悄悄，秋河不到液懨懨。

尾聯（合）：王昌且在牆東住，未必金堂得免嫌。

起聯首先推出一個特寫鏡頭，在那朱漆繡樓、五彩重簾中有一個傾國傾城的月中仙子。這一起聯籠罩全篇。

緊接首聯，頷聯承接首聯，進一步展示了一個聽覺、視覺形象，比較具體地描寫她環佩叮當，柳腰澄擺，婀娜多姿。聞絲弦悅耳，感覺到玉指纖纖。

轉而述說乘興而來卻佳人難會，紛紛暮雨之中一個人敗興地踏著泥寧小道而歸。行至半途，昂首夜空，只有無際的銀河，滿天的繁星與之作伴，一時愁腸百結，萬般無奈。

為什麼佳人會隱入重簾避而不見呢？作者終於悟出了個中緣由，原來那個英俊瀟灑的王昌就住在她家附近。他占有地利之便，暗通私情，一種所愛之人被他人占有的醋意油然而生。尾聯宕開一筆作結，既向讀者揭開了疑團，也使作者明白了自己傾慕月姊只不過是一種單相思而已。

 

七. 詩的韻律

    1.詩韻的改革

時代的變遷，引起語音的不斷發展變化，古代的發音與今天的發音有了很大的差異。如果我們固守古人的窠臼，仍用古音韻來套用平仄和韻律，就顯得很不協調，甚至 使當代青年人不知所雲。其實，古人早開了韻律改造之先河，遠比我們當今有些人思想更為開放，從《聲類》、《韻集》一直延續至今日仍在使用的《佩文詩韻》、《詞林正韻》、《中原音韻》等就是明證。現在有的詩刊，有的詩家死守《平水韻》不放。對此筆者實在不敢苟同，究竟為了哪般，硬要固步自封，頑守陳規？如果 說守舊，《廣韻》、《唐韻》更古。

對《水平韻》106個韻部，我們可以按照現代漢語語音規則進行歸並整理。原來上下35個韻部，按現語音標准考訂，實際沒有這麼多的韻部，其中好些韻同屬一個韻部。如上平一東二冬均屬ong韻，上三江下七陽均屬ang韻，上四支八齊均屬i韻，上五微十灰均屬ei韻，上十四寒十五刪下十三覃均屬an韻，下一先十四鹽十五鹹均屬ian韻，下二蕭三餚均屬iao韻。

在改造平水韻的基礎上，以當前行世的北京《中華新韻》、上海《詩韻新編》、南京《江南新韻》為藍本，修訂校刊一部能夠通行全國的韻書，這項任務須由國家有關部門組織專家學者集體研討校勘方可完成。

2.格律詩用韻規則

格律詩至中唐開始形成，其押韻規則大致為：

一.須押平聲韻，一般不押仄聲韻。

二.逢雙句押韻，律詩在二、四、六、八句末押韻；絕句在二、四句末押韻。（一、三、五不論，二、四、六分明）

三.首句可入韻，也可不押韻。

四.無論律詩或絕句均須一韻到底，中間不許換韻，也不許平仄互押。

五.韻腳用字不允許重復。

 

八. 結束語

根據“古為今用，推陳出新”的原則，對格律詩這一寶貴遺產，我們應該繼承其規范化的格律形式，改造其已不適應現代語音規則的韻律。格律詩這一舉世無雙的文學形式，以其獨特的幾何美（詩呈矩陣排列）、節奏美、音樂和諧美而光躍文壇。它在詩壇的地位，是其它任何詩中無可替代和比擬的，我們應該運用這一古老的形式，謳歌我們新的時代，贊美我們日新月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