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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连载
第三章
作者: 安齐名 人气: 日期: 2005/2/20 23:41:21
我是被人摇醒的。
大海用力的晃着我的脑袋,“你他妈你是属猪的啊,一睡就睡到中午。”
“恩?我这是在哪?”我半睁着眼睛,茫然的看着四周。
“在哪?”大海把我的衣服一件件的扔到我的脑袋上,“谁知道你做梦跑哪里鬼混去了。”
我想起来了,我是在奥克兰。
思维到这里的时候我突然清醒了。昨天晚上,蜡烛,月光,草莓香型……一下子都钻进了我的脑袋里。
“想什么呢?”大海看着发呆的我。
“哦,没什么,今天我们去干什么?”
“现在和我去报道,”大海做事情一向干净利落,“对了。下午有时间吧。带你去个好地方。”
“红灯区我可不去。”
“我操。”大海突然大笑起来,“也得有钱才能去啊,我他妈都帮你交学费了。现在可是穷的紧呢。”
“哦,对了。学费多少钱啊?”
“行了。别和我客套了,再这样我可不理你了啊。”大海把外套披上,“对了,你有游泳裤吗?”
“没带那个……”
“……服了。你到新西兰连那个都没带……,那你来这里干什么来了,算了,用我的吧。”大海催着我,“你动作快点。”
我笑着穿好了衣服,大海确实是个好哥们,我暗地里骂自己真不是个东西,人家和日本人亲热,我在这里瞎琢磨什么。
新西兰的中午,阳光明媚的让人留恋往返。
KATE在园子里一个人推着笨重的除草机,声音很大,她看到我们出来,热情的冲我们招了招手,嘴上还说了些什么,可是听不到。
“想什么呢。快点上车啊。”大海坐在车里喊着我。
我看到Meeko象个兔子一样从屋后蹦了出来,身上还套着那件大大的毛衣。
“别看啦。新西兰这个地方穿着是很杂的。这个天气。你穿羽绒服也行。穿短裤也行。没人在乎。”大海从车窗里把脑袋伸了出来。
Meeko看到了我们,远远的摆着手,“Daivd~~~”
“BYE。”大海的回话到是简单。我刚一坐上车,他就烫了脚似的,踩下了油门。
“你他妈的做完了你不敢认帐啊你。”我笑着看着他,“你那个草莓香型是给我买的还是给你自己买的啊。”
“日本人。”大海瞥了瞥嘴。“哼……”
“日本人就不是人啊,你听人家叫的多亲切,Daivd。哈哈。”
我故意把他的名字念的很重。
“以后叫我大海啊。”他头也没回,专著的看着前面的路,“在奥克兰,你只要请一个日本小妞吃顿饭,她晚上就会陪你睡觉。日本女人天生喜欢做爱。”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大海其实还是高中那个仗义的大海,也许是国外的随便的生活态度让他这么想吧。
摇下车窗,吹了吹风,重新恢复了精神的我,终于可以清楚的看看奥克兰了。
从前只在网站上的图片看过,但是身临其境才能感受到奥克兰的真实,这里真的是个很美的城市,空气中都带着一丝清新的海水的味道。咸咸的,湿湿的,夹在和 风里让人的嗓子里有种温柔的东西在流来流去。绿色总是一望无际的让人心情开阔,和国内烟尘雾霭的街道比起来。在这里兜风真是一种享受。
海鸥似乎是这里最常见的动物。它们总是三三两两,或者成群接队的在路边觅食,仿佛这里并不完全是人的世界,还有它们的一片天地。
“这条路就是奥克兰最大的街道。叫皇后大道。那边是维多利亚街,还有那边……”大海指着前面,“我刚来的时候,在街上转悠转悠还能听到些鸟语,妈的,现在你下车去走走看,耳朵里全是中国各地的方言。”
我想起了下飞机的时候那个北京人和我说过的话,“在这里,你用不着说英语”。
“那个高高的建筑是什么?银行吗?”前面突然出现了一座摩天大厦,银色的尖顶几乎插进了云里。
“Skytower。那里有奥克兰最有名的赌城。”大海看都没看一眼,“有机会带你去玩玩。里面都是中国人,大多数都他妈的是贪官,就知道往桌子上拍钱。”
我们下午一点到了学校,和其他的建筑比起来,这个三层高的小楼要逊色的多了。毫无生气的趴在草地中间。到是旁边的景色让人看上去更赏心悦目。
“这里只是语言学校。”大海一边停车一边给我解释,似乎看出了我的失望,“这里最大也是最有名的大学是奥大。奥克兰大学,不过进去很难混,象我现在混在 那里。一个旅游专业怎么学也学不出来了。一年学费要好几万,简直要我命。语言学校遍地都是,全这逼样。你到里面更失望。”
我马上就知道了大海所说的更失望是什么意思。刚一进校园,我突然感觉到了各种不协调的味道,形形色色的人在我面前晃来晃去----都是中国人。我的耳朵里立刻挤满了各种各样的中国话。搅杂在一起很是刺耳。
“这些车都是学生们的吗?”我诧异的看着停车场里停着的形形色色的车子。
“恩。”大海拽着我,“别看那些,没用。现在来新西兰的学生比你想象的要猖狂,你还以为是北京人在纽约里的王起明那样来到国外都白手起家,光屁股开始 干?现在的小兔崽子,兜里都他妈揣着大把大把的美元,来这里挥霍的。而且现在来新西兰的学生年龄是越来越低了,可他妈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你要是到赌城的 VIP房间去,象咱俩这样大的有的是,那可是一次没有5000美金不让进的地方,那还只是个底儿,进去玩的一回怎么的也得上万啊,以前出国都是争取先混台 二手车出来,可现在人家都是来到新西兰,都买新车,没他妈学会开车,倒先学会撞车了……”
听着大海带着怨恨口气的诉说,我突然不寒而栗,好象我从前对于这里的想法,似乎都错了。
“现在在奥克兰,每天都有华人的新闻,没他妈一个好的,吸毒,抢劫,绑架,失踪,杀人,十有八成是小孩做的。这还只是大陆的,香港,台湾来的也没什么好 东西,台湾的14K就是这里最大的一团垃圾,什么狗屁的帮会,其实就是一帮傻小子把头发染的和鹦鹉似的在街上招摇,天一黑了就做些个见不得人的勾当。新西 兰当局现在对这帮家伙都无可奈何。特别是这种语言学校,来这里混的都是这样的人。进不去大学,就在这里待着,整天游手好闲,反正家里钱来的也不正经。没了 就伸手要,操他妈的,你看到那边的告示没?”
我远远望去。一快黑板上用中文整齐的写着:罗洪宾,男性,19岁,中国籍……死因不明……
“怎么啦?”我奇怪的问。
“挂了呗!”大海白了白眼睛,“一个北京人,来到这就开始装牛逼,这是哪啊?他还当是他那西饲胡同那!这里人打仗谁还用什么片儿刀啊,看你不顺眼给你颗子弹就完事了。”
“那……死因不明???”
“华人的命不值钱,谁还懒的费劲去调查啊。你就别琢磨了,这些和你都没什么关系,我们到了。”
三楼的拐角,是一个能容纳二三百人的阶梯教室,里面已经熙熙攘攘的坐满了人。
“你先进去找个地方。我去找个人。”大海一把把我推了进去,“今天是第一天,所以人多了些,以后的课就不会这么乱啦。”
我小心的走着每一步,刚刚听大海说完,突然觉得这里布满了杀机,周围都是和我年龄相仿的孩子,每个人都穿着时髦的衣服,在大声的谈论着什么,就好象我在大学里听一场报告一样,如果不是有几个零星的白人和黑人夹在里面,我真的以为我又回到了国内。
我在第五排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了下来,前面的两个女生在说着F4,我没什么兴趣,这里乱哄哄的象个市场,我开始烦了。
“你好,这里有人吗?”
一个声音,虽然很生硬,但是很温和。
我把头抬了起来。
是张圆圆的脸,带着一丝很甜的笑容,这是个笑起来很可爱的女孩,小小的个子,套着紫色的T恤,黑色的短裤还有双大大的球鞋。长长的头发有几缕染成了红色,因为挡眼睛,让她掖在了耳后,眼睛不大,还是单眼皮,但是却透亮的很。
“恩……请坐。”我想我有些发呆,她让我想起了那天晚上的Meeko,但是她远没有Meeko看起来那么灵逸,那么飘忽,更想是一个认识很长时间只是一直不知道名字的邻家女孩。
“谢谢,”她很有礼貌的冲我笑了笑,“我叫Fanny,你呢?”她把怀中的一大摞书放在了课桌上,向我伸出了手。
细长光洁的手在我面前停留了一会,我才想起去握住它。
“我叫Michael。”
Fanny的手很红润,带着温热的友好。让我第一次感觉到了奥克兰的春天。
Fanny是个很爱说笑的女孩,我们在一起聊了一会,就已经很熟悉了。
原来她也住在Manukau的一家homestay,家在香港九龙,刚刚在中文大学毕业,不久前刚来到新西兰。
更难得的是Fanny和我一样,也是个球迷,而且和我一样支持着Liverpoor队和MichaelOwen。简直是他乡遇故知啊,虽然她的普通话很烂,但是能在新西兰碰到这样的知己,我俩聊的不亦乐乎,就差搂在一起拥抱了。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我刚走就开始泡妹妹。”大海在我身后突然大声的叫嚷着。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孩,套着浅兰色的衬衫,下摆胡乱的塞在牛仔裤里,长长的头发挡着一只眼睛,有点没睡醒的样子,看上去完全没有健康的精神。细长的四肢包裹在贴身衣裤里,站在那里晃晃悠悠的,好象秋天里干枯的树叉。
“我铁哥们,成亮。”大海拍了拍他的肩膀,“亮子,这就是我和你说的老安,刚过来。你多照顾点。要他妈出点问题我可饶不了你。”
“放心,海哥,你一句话,弟兄们谁不得给点面子啊。”那男生点头哈腰的应允着,本来就瘦削的身子晃动起来象要断了一样。
我对这个叫亮子的家伙没什么太多的好感,但是他那卑微的样子让我很好奇,大海在这里好象很混得开的样子。真不知道这小子这三年在新西兰都做了什么。
“我刚认识的,同班的。Fanny。”我介绍Fanny给大海。
“你好。”这厮突然变的有礼貌起来。
“感觉怎么样?”大海并没有再多看Fanny一眼,坐在我旁边,“这是我刚帮你买的教材,其实语言学校就这个德行。你也别太在意环境。这里可以试读1个月,不爽了就换一个,反正多得是。这里挺乱的,你别理旁边没用的人。有事情就找亮子吧,他帮你摆平。”
成亮听到这话,又是一顿摇晃,哑哑的嗓子不停的说,“是,都是哥们,找我就行。”
一个语言学校还能有什么问题,我想我以后都不会去找这样一个委琐的人来帮我的。
“一会有课吗?”我问大海。
“明天才有课。”大海随意的翻了翻教材,“一会我们去吃饭,晚上带你去Piha。”
“那是什么地方?”
“去了你就知道了。”
“哦。”我没再多问,“我们一起去吧,“我扭过头问Fanny,”看她面有难色,我告诉她大海和我是好朋友。正好她也在Manukau住,可以一起送她回家的。
或许是相信我这个Liverpoor的球迷吧。她想了想还是点点头。
“那两个男生都是你的朋友吗?”大海和成亮离开后Fanny小声地问我。
“那个矮胖的是,怎么啦?”
“哦,他很大方啊,替你买,”Fanny如释重负得笑了笑,看得出她对成亮也没什么太多的好感,“这套教材200块钱呢,真的是很好的朋友啊!”
我呆呆地看着眼前书上那堆英文,心里又多了份温暖。
Piha原来是个黑海滩。叫这里黑海滩,因为这里的沙滩是黑色的。大海告诉我,如果白天来会漂亮很多,特别是黑色的沙滩连接着碧蓝的海水和远处晴朗的天空。那场景很美。
“那我们为什么不白天过来?”
“白天?”大海轻轻的笑了一下,“白天不属于我们。”
春夜的奥克兰,海风袭过的时候让人直起鸡皮疙瘩。我脱下外衣递给Fanny,她感激的冲我笑了笑。
“我们去游泳吧。”大海刚一停车,就迫不及待的脱下了外衣。
“游泳?这么冷?”我很是吃惊。
“没事,来吧。”大海抓着我,跑到了沙滩上。
沙永远是没脾气的东西。踩在上面它也不会拦着你的,只是滑滑的从你的指缝穿过。
海水到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凉,适应了一会,我终于走进了它的怀抱。
“远处橘黄色的旗子不要过去。这里风浪很大。容易出事故的。”大海告诉我。
我俩游了一小会,因为水平都很烂,后来干脆并肩靠着躺在近水的地方,让软软的沙当床,柔柔的浪当被。
Fanny和成亮没带泳衣,两个人留在车里聊天。
“脱了吧。”大海说着说着。突然手一仰,游泳裤滑了一道弧线,飞到了身后的沙滩上。
“我操。你真流氓。”我笑着骂他。
“你不知道。只有这个时候,这个样子,我才能更亲切的感受着这里。感受着奥克兰……”他突然叹了口气。
“你都来三年了,对这里该早就不是那么陌生了。”我望着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好象这句话不是在和大海说。而是在和他们说。
“你要知道一件事情。只要你在新西兰。你就永远要记得这个事情,我们是移民,来到这里后,我们就已经注定不属于这里,我们永远都是奥克兰的仆人,这里不 是我们的家。我们在这里没有享受的机会,只有被吞没的机会,就象这些沙子,只能躺在这里。虽然晚上能露出海面喘息一下。但是明天涨潮的时候,它们还是水里 的沙子。”
“你他妈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有哲理啦?”我支起身子,看着他。
“你知道吗?三年前我来这里的时候。和每个到这里来寻梦的 男孩一样,我以为这个环境是属于我的。我比他们都要强。我的条件要比很多本地的新西兰人还要好。但是你看这三年,我得到了什么。现在我的一切,还是我来的 那样,一点都没有变。除了家里给我的,我得到了什么?我他妈一个专业都毕不了业,我在这里混着。给一个又一个语言大学送着钱。我他妈的恨这里。我想回 去……真的,我做梦都想回去,可我什么都没有做出来。我是不会回去的。我现在就怕当我做出来的时候。我他妈都不知道多大岁数了。但我一定会回去的。哪怕走 不动了,我爬也爬回去。”
大海的表情有些激奋。
“你没找个女朋友?”我试图打破这种对我来说有些尴尬的局面。
“没 有。”大海光着屁股站了起来,从沙滩上放着的衣服兜里掏出只烟点上,“你想知道Meeko和我的关系吗?我和你说过。别去搭理你身边的人,我刚来新西兰的 第一天。地图都他妈的没认熟呢,就和homestay里的一个日本人上了床。在这里,没有什么感情。人都是很现实的,如果那天晚上你带那个婊子去看看电 影。晚上陪她睡觉的就是你而不是我了。”
我没说话。
“怕啦?”大海放荡的笑了一下,“你小子该不是还没碰过女人呢吧,那可真亏了 我们孟小凡同学了。早知道这样那天晚上我就不该动那个婊子,留给你好了。在新西兰这种地方。只有性交没有做爱。”大海站了起来,抖了抖屁股,弹掉身上的沙 和水,指着命根子,“在这里,就两样东西能激发女人的欲望,一个是钱,一个就是它。”
“算了。天晚了,我们回去吧。”我也站了起来,大海不知道怎么了会变得这样激动,也许是我还没有走进这个世界,他的话在我听来是那么的刺耳。
“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大海把我的衣服扔给我,然后突然转过头,冲着空无一人的大海怒吼了一声:“奥克兰,FuckU。”
宁静的奥克兰的夜象一个黑洞一样。瞬间吞噬了大海的吼声。
“太晚了。你早点回家吧。我和Fanny自己回去。”
“记住,和谁客气都是应该的,但千万不要和我客气。”大海穿起了衣服,“你那点钱都留好了,你又没有stagecoach,在这里坐bus麻烦死,而且在新西兰,你要打车就知道了。这里的出租车贵的会让你疯掉。”
“有你这样的朋友真的不容易。”不知道为什么,我冒出了句傻傻的话。
“哼。”大海咧嘴笑了,“你知道我是你朋友就行。好好留住你的钱,把小凡接过来。”
“我知道。”
“其实我看那个Fanny也不错……”
“你别乱说。”我打住他,“我们只是朋友而已,我只爱小凡一个人,我会把她接过来的。”
大海笑了笑,没再说话,拍拍我的肩膀,“无所谓。你看没看到奥克兰的夜。”
我们两个一起抬头看着头顶繁星似锦的黑夜,这样的夜真的很美,但是静的可怕。仿佛能把所有的声音,所有笼罩在黑暗下的人都融化掉的感觉。
“奥克兰的夜就是这样。它从不在乎下面的人做了什么。”大海喃喃的说,“所以,你又在乎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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